第292章 拔一毫利天下
夕阳西下，在陈恒背道而驰的情况下，余辉消失的速度更快了些许。 不过多时，夜色降临，山林上空，朦胧的月光下，两道身影如彗星般，一前一后，向着远方迅速飞掠。 后方那金色的身影速度显然要快过前方的黑色身影，时不时就会赶超而上，但在那黑色身影的反扑之下，却又突然顿了顿，而后黑色身影就已经出现在了前方更远的地方。 一追一逃，两道身影未曾停歇，偶尔回头交战，爆发出来的余波让整片山林变得疮痍满目，树木伏倒，山体坍塌，河水冲天而起。 这一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无数野兽及低阶蛮兽都受到了波及，狼狈逃蹿，望着天边一闪而过，迅速消失在天际的两道身影，眼中流露着浓浓的戒备之色。 朝阳初升，驱退了深冬的冰寒，雾霭消散，两道身影，却依旧追逐着，只是速度比起之前，却要降低了不少。 金光迫近，黑光迎战，轰鸣声响，黑光溃散，却又重新在另一处凝结，向着另一个方向飞驰。 但不管黑光使用何种手段，向着哪个方向，后面的金光总能未卜先知，过不多时便又追了上来。 双方一追一逃，一天一夜之后，半空忽然电闪雷鸣，层层乌云直压而下，过不多时，倾盆大雨落下，狂风袭卷而来。 寒冬的冷意对于二人而言倒不算什么，但那乌云中，道道天雷却让他们多少有些忌惮。于是乎，空战变成了林战，双方不约而同地落入山林之中，继续打着拉锯战。 只不过山林间的战斗就没空战那般方便了，原本一天下来双方碰面有十数次，到得林间，最多也就三五次碰面。 不过在陆地之上，他们爆发的攻势却更为猛烈，整片山林几乎被这俩个不请自来的客人毁去大半。 暴风雨过后，冰雹，风雪接踵而至，但那俩道身影，却似乎永远不知疲惫。七天七夜下来，不曾有一刻间歇过。 影魔各种手段用尽，始终无法摆脱陈恒，到得此时，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至于陈恒，虽然一直被影魔逃脱，天地之剑的威能也快要散尽，但他却是不急不徐，紧紧跟在身后。 他确信，只要这般持续下去，一开始便身受重伤的影魔绝对撑不过他。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这七天下来，虽然兜兜转转，并未跑出太远的地方，但却是向着张家界的方向一步步逼近。 到得此时，他们离张家界已经不远了。 “难道这魔头还有什么阴谋么？” 如果没有出现意外的话，以影魔如今的状态，最多撑不过两天，陈恒可不想在这种时候出现什么意外，要不然前面这七天的不断追逐不是都白费了么？ 轰！ 如同以往一般，陈恒在追上影魔之后，狠狠地一剑扫了过去，以此加快速度消耗影魔的体力与魔力。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影魔突然回身，正面迎战，虽说一击之下，影魔仰天喷出了一口鲜血，气息再次萎靡，却是没有再以秘法逃遁了。 陈恒心头略微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出言试探道：“我已经以大弟子的身份向宗门传递了讯息，不久后将有宗门强者赶至，你是跑不掉的。” 影魔一直处于被追杀的情况，压根就不知道陈恒是否真的传讯，但此时，他却是丝毫不惧，冷笑道：“让他们来吧，或许还能给你收尸！” 是什么给了他那么大的自信？ 陈恒本能地觉得不对劲，就在此时，身下雾气渐渐淡了，隐隐约约出现了一座规模不小的镇子轮廓。 看到那城镇，陈恒神色忽然大变，一路追杀过来，他尽量逼着影魔远离人烟，却没料到，因为今天的大雾天气，竟然被对方找到机会了。 影魔见陈恒发现了，当即冷笑道：“我如果说，你若出手，我便自爆，魔气无主，下面镇子无一能活，你怎么决断？” “为诛我一人，死千千万万人，你可敢为？” “如此滔天杀孽，你可敢当？” 影魔每喝问一句，陈恒心头便是跳动一下，眼睛透过逐渐淡化的雾气，看到了镇子上，有打猎而归的猎人，有大冷天缩在墙角的乞丐，有好心为其送上热汤的妇人，有跑动嬉戏的孩童，追着孩童哈哈喘着粗气的小狗…… 修炼者于这些人而言，强大如仙神，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以修炼者的力量，能够自由操控平民生死。 然而，红尘滚滚，喜怒哀乐，爱恨情仇，每个人皆有自己的活法，世间万物也都有自己生存的权力。 杀戳对于修炼者来说，有违天和，必遭天谴。 曾经，多少惊才绝艳之辈，因为杀孽而蒙蔽了心智，因为杀孽而产生了心魔，修为难以寸进反倒是轻的。所谓一报还一报，当罪孽深重之时，天道自会降下天罚。 要么雷劫，要么灾厄，甚至还会牵连身边之人。 对于影魔这种杀人无数的魔头来说，陈恒或许就是他的天罚。 但是，陈恒若为了追杀影魔，令得整个城镇的平民陪葬，却也要种下杀孽。 不杀伯仁，伯仁因其而死，间接杀人，同样也是杀人。 对此，陈恒亦要深思熟虑，考虑得失。 “当世之人，损一毫利天下，不与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人人不损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 眼前此局，让陈恒不自禁想起了一句话，下意识地喃喃念了出来。 闻言，影魔却是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嘲讽，揶揄道：“上古仙神大圣杨朱，曾经让无数修者大能仰其项背，不过那家伙就是个白痴，难道你是想靠着这句话将我劝退么？” 上古时期是修炼界最为巅峰之时，天才绝艳，冠绝天下之才数不数胜，亦是百家争鸣，绝世动荡的大时代。 在那时代中，许多修者大能，名姓让后辈耳熟能详，各种掌故沿至现世依旧广为流传，其中杨朱也是其一。 凭借他的实力，在当初那个时代说话无有人敢轻视，曾经喝退了无数修仙与修佛者的争斗，至少保得一时一地的稳定。 每个人都不做出损害他人之事，天下便可平复，动荡亦会消失。杨朱的意思，便是劝退各方修炼者，紧守本份，不争不夺，不予不授，没有矛盾，自然没有纷争。 然而，人性都是自私的，人人不损一毫而利天下，对于那些想当英雄而不可得的，那是相当不满，对于某些野心大的人来说，更是阻碍了他们的道路。 压得越厉害，反弹就越厉害，十名同级别的修者大能联合起来，共同偷袭杨朱，欲推翻他的强压。一场倾世大战之下，杨朱虽有无上神通，最终却也只能黯然收场，任由那些修者继续争斗，任由修界持续动荡。 人性自私，杨朱思想，不论在哪个时代都不可能实现，就好像影魔也不可能在听到这些话之后，放下屠刀，与修仙者和平共处。 听到影魔的冷笑，陈恒却是忽然抬起头来，直视着影魔，断然道： “拔一毫而利天下，为之！” 他本以为思绪会因此事而混乱，然而，不知为何，此时大脑却是清晰异常，仅仅沉默片刻，一股浩然正气瞬间蔓延开来。 “杀一而救万，为之！” 陈恒身躯挺直，身上金光律动，威势顿时爆涨，原本即将消散的天地一剑威能，也在隐隐回升。 “纵有滔天杀孽，我心中无愧，敢对天地，又有何惧？” 他突然拔剑斜指苍冥，喝声道：“我，一身当之！” 拔一毫利天下，杀一救万，纵有滔天杀孽亦无愧天地！ 轰隆隆！ 在陈恒剑指苍穹之时，突然间，一声巨大的雷鸣，毫无预兆炸响。 平地惊雷，如同一把巨斧，于天外天直劈而落，将整片天地劈成两半，荡尽一切妖魔。 空间剧烈震荡，与其意境遥相呼应。 惊雷过后，半空雾气迅速消融，云层舒展，似有万道霞光从九天透云直落，照耀在这天地间傲然直立的伟岸身姿上。 所有声音，在这时刻完全沉寂下来，就连双方的呼吸声都已不存在，万籁寂寥，陈恒一言不发，静静地站在那儿，却已成为整片天地的主角，所有关芒汇于身上，让所有人仰其项背，无法直视。 看到这一幕，影魔骇然色变。 杨朱当年的失败，是私欲心太重，不但被天道所拒，亦为世所不容。 陈恒反其道而行，反而引发了天地共鸣，道心为之坚定，心境为之稳固，战力亦为之攀升。 真武玉剑重新指向影魔，气机锁定，威能持续攀升。 在这种时候，只要陈恒一出手，便是雷霆万钧，任影魔如何施展手段，怕也要在顷刻间化成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