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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子儿被弹飞了,又骨碌骨碌地滚到了他的脚跟旁。 李文演抬头。 路边是一棵高大的白桦树。 周妙宛大大咧咧地跨坐在枝头,日光穿过叶片的缝隙,斑驳落了她满身。 她单膝支起,右臂撑在自己的膝头,正细细端详着手上的那块令牌。 余光瞥到了他停了脚步,但周妙宛没有分眼神给他,只自言自语般说道:“我有话想问,你若不想答,现在就可以走了。” 见她突然出现,李文演的心下一紧。 还没分辨出自己内心是喜是惊,就已经听到她发号施令了。 对她,他已说不出拒绝的话。 得他首肯,周妙宛终于不再看那黑漆漆的令牌了,转过脸来看他。 她问:“你抛下这些,抛下手边的皇权霸业,是因为我吗?” 风静静的,跳跃的阳光也放慢了脚步。 李文演想了许久,才说:“不只是。” 丢下那至高无上的宝座,更大的原因是他对于权势倾轧前所未有地感到厌烦。 他从小就知道,是这滔天的权势,叫他们父不父子不子,兄不友弟不恭。 血脉亲情又算得了什么?所有人都是欲望的傀儡。 他曾经以为自己同先皇不同,他以为自己可以摆脱这一切的桎梏,他以为当自己手掌大权,照样可以拥有想要一切。 可在发现自己苦寻多年的生母为拿到更多的权柄,不惜算计起他时,他陷入了迷茫。 深夜,他独自站在宝殿之上,久久凝望着眼前金光灿烂的一切。 他失去了一切,只有那把至高无上的盘龙椅赢了。 他终于发现,皇权是会吃人的。 他没有讳言,对周妙宛说了实话。 他不想在她的面前用谎言再填补自己,哪怕这个答案会让她失望,哪怕这个答案会让他无法再次走进她的心中。 可他没想到的是,周妙宛居然笑了,说:“好。” 他怔住了。 撞上她深邃的眼眸,他不由发问:“为了你抛却江山,听起来,不更美哉?” 周妙宛捶着树干笑了起来,良久,才止了笑,收敛神色说道:“我不需要旁人为我割舍任何事情。” 所谓“不图回报”都不过是以待日后之报罢了。 她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承认,我心软了。再加上我现在需要一块合适的挡箭牌,如果你同意我的要求,那你就留下。” 泼天而降的馅饼还没来得及把李文演砸晕,他就见周妙宛竖起了三根手指,一条条地说来。 “首先,你留下归你留下,我未必会回头。” “其次,这块令牌,我收下了,哪怕你走了,我也不会再还给你。” “最后……”她慢吞吞地说出了最后的要求:“你的面具,不能摘。” 周妙宛自知还没有到完全不介怀他那张脸的地步。 她的要求个个刁钻。 李文演仔细听过,答道:“得此机会,我必视若珍宝。” 哪怕她一辈子不回头。 哪怕他余生都要戴着这张面具过活。 周妙宛听了,莞尔一笑,竟比落在她身上的光还要明媚。 李文演恍然出神,一时间竟分不清眼前的是真实还是他的梦境。 下一瞬,她盘开腿儿,蹲在了树枝上,手扶住粗糙的树皮,就要往下跳。 他下意识伸出双臂,朝她的方向奔去。 没赶上。 周妙宛已经稳稳地跳到了地上,连鬓发都没有乱了分毫。 七八岁时,她就敢爬比这白桦还高的树了。 树荫下,李文演站定。 他不敢再往前走,像是怕惊扰这一场美梦。 周妙宛走到他跟前,向他伸出了右手的小拇指。 “拉勾,”她的颊边是一抹淡淡的酒窝,她笑着说:“既答应了,日后可千万不要怨我狠心。” —— 听到周妙宛和自己将原委同自己讲来,姜向晴下巴都要惊掉了。 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问:“妙宛啊,我有个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 周妙宛眨巴眼看她:“我能说不当讲吗?” 姜向晴冷酷地瞪回去:“不能。你有没有想过怎么和月月解释?” 周妙宛一窘。 她确实没想过。 姜向晴继续添油加醋:“没什么啦,无非就是,你没猜错,你先生果然想当你后爹,你后爹其实是你亲爹,你亲爹想当你后爹。” 周妙宛脑子里一团浆糊,她也开始抓头了:“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没错,但为什么我总觉得你说得哪里不对?” 姜向晴咳了一声,她说道:“哪里不对?不过我确实没有想明白,就算你还离不了这地方,需要挡箭牌,为什么非得是他?” 周妙宛坦诚答道:“他对我心有愧疚啊,利用起来不心疼。我无需担心做这样的事情是辜负了他,因为是他愿意的。” 她继续说:“我很怕辜负了别人。我害怕别人对我好,我却偿还不了。” 姜向晴摸摸她的后背,以示安抚。 她知道,周妙宛生母早逝,继母不慈,父亲又甩手不管。匮乏的亲族之爱,让她永远感念着旁人对她的好。 因为念旧情,背叛她的丫鬟她没有杀,因为念旧情,帮扶过的表姐要对她下手,她亦没有回她一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