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1章 俯仰不愧天地

    蛮荒星域。

    空间泛出层层波纹，萧晨迈步而出，他脸色苍白，眼眸暗淡无神，流露出深深的疲倦。

    破开空间后，他略作感应未曾察觉到不妥，当下直接盘膝坐倒，反手自储物戒中取出数枚丹药一股脑吞下，闭目全力炼化丹药，借助药力压制体内伤势，快速补充体内法力。

    燕真子、九幽地宫之主、魏元天三鸿蒙联手封锁整片星域，拒绝任何生灵离开，这般强悍霸道的手段，断绝了他从此处逃离的希望！一旦靠近封锁星域的边缘，势必会被三人察觉，到时等待他的唯有被就地格杀的结局！被困于此处，在三国踏天修士近乎地毯式的搜查中，萧晨只能借助时光本源的力量，看到时光之河中发生的未来的画面，借助等同于提前预知的手段，在三国修士严密搜查的缝隙中不断游走，以避免被人发现。

    而在这一过程中，他被逼迫不断动用时光之力洞察未来，再加上连日的逃亡，体内伤势根本得不到治疗，反而随着时间流逝在渐渐恶化，虽然萧晨还能勉强压制，却也渐渐变得虚弱下去。而且随着时间流逝，三国踏天修士的搜索范围在渐渐收拢，他们似乎已经察觉到了萧晨的闪避，搜索越来越严密，留给他闪避获取暂缺休息的时间不断减少。

    所以在连续破开空间，挣脱三国修士围杀后，萧晨马上吞服丹药压力伤势，恢复体内法力。每多一分时间，他就能多恢复一分力量，也就能坚持的更久。但究竟可以支撑到什么时候，他心中也没有把握。或许就在不久后，他就会被人发现行踪，然后被杀死，永远葬身在这片星域中。

    但在这一刻未曾到来前，他绝不会放弃。

    即便承受着足以让寻常修士心神崩溃的痛苦煎熬，他也要咬着牙坚持下去。

    因为他心中还有很多放不下，有很多遗憾未曾完成，所以他还不想死。

    一个时辰后，萧晨眼眸张开，他恢复了一些精力，但细细感应，却能发现此刻体内法力比较之前又虚弱了几分。休息时间的缩短和伤势的恶化，会让他越来越弱。但这时他并未多做半点耽搁，抬首看向虚空，眼眸中光晕流转，透出一股玄奥晦涩，一幅幅即将发生在未来的画面，出现在他视线中。

    数息后他眼中光晕消散，大口喘息了几声，眼神疲倦至极，体内恢复法力已损耗了大半。但此刻他却不能继续耽搁下去，因为不久后，这里就会变成严密的搜索区域。

    萧晨一步迈出，面前泛起层层波纹，身影直接融入其中消散不见。

    少顷，天际尽头一道赤红灵光呼啸而来，铺天盖地的炙热气息一路席卷而过，不曾放下任何一处角落。在这火族修士离去不久，先后又有一名尸族强者和大燕修士从不远处经过。

    ……

    封锁星域中，当萧晨小心翼翼挣扎求生时，东燕国境边缘大燕十三附属国联军虎视眈眈，只待萧晨殒落消息传来，大军便会悍然出击，荡平东燕！

    人祖、张良栋、范林三人为首，汇集东燕境内所有军队，与十三国联军遥遥对峙。这三人多年戎马久经厮杀，每一个都是独当一面的大将，即便面对三倍于己身的各国联军，同样没有流露出半点畏惧。他们能够今日，尽是王上赐予。古语有云，士为知己者死，即便此次王上遭逢毒手，他们也誓死与东燕共存亡！

    魔城已秘密潜入东燕境内，身上芥子界中，两百亿罪恶暗部大军枕戈待旦，一旦战争爆发，他们就将突然出现在战场上，对各国联军迎头痛击！

    至于魔城自身，则主要防备隐藏在对方大军中的燕国强者。十三国联手讨伐东燕一事中，幕后必然隐藏着燕皇的身影，若没有他的暗中支持，即便萧晨与泉尽皆不在国内，十三附属国也绝没有联手围剿东燕的胆量。

    数百亿大军绵延分布在数十万里的星域战场中，恐怖气机冲天而起，那惨烈杀意，足以将整片天地撕碎！

    大战一触即发！

    若萧晨殒落，十三国联军之下，再得大燕鼎立相助，东燕覆灭已是注定。反之若他安然脱身，即便东燕不动用一兵一卒可用，十三国联军也会不战自溃！

    事情将会朝向哪一个方向发展，一切关键，便看蛮荒星域中，此番剿杀究竟结果如何。

    ……

    泉负手而立，他站在高耸入云的山岳之巅，目光平静却略显茫然，不知神游何处。

    这种情况，在他身上很少出现。

    神机子恭谨站在身后，此刻迟疑半响，还是低声道：“国师大人，王上蛮荒星域遇险，您真的不出手吗？”

    泉眼眸微微一闪，他并未转首，淡淡道：“想来此事你已憋在心中许久，对本座袖手旁观腹议良多甚至心生惊疑，但这件事情你不清楚，并非本座不想出手，而是不能出手。这是他命中注定的劫难，渡过便能一飞冲天，拥有成就万法无上境界的机会，若失败，则一切烟消云散，灰飞烟灭。这是定数，任何一个妄图登上此境修士，都必须经受的考验。此事不必再说，你我只需往安静等在这里就是。”

    言及此处，他微微低首，心中道：“萧晨，你之一生困难重重，能够走到这一步，实属不易。所以，你一定要坚持住，莫要在最后一步败落！成龙遨游九天，还是尘归尘土归土一切休提，便在眼下！”

    泉低吟中，手上攥着一物，这是左眉道场，道场中有一株他早已知晓的葬花。

    但如今尚且不是动用此物的时候。

    ……

    噗！

    萧晨跨越空间而来，闷哼中一口逆血喷出，抽走了他体内最后一分力量。他努力的想要站直，但身体却渐渐麻木，缓缓倒下，躺在地面之上。

    这是一片青青草原，一眼望去，无边无际。青草郁郁生长，散发出欢快浓郁的生命气息，疾风从远方吹来，压弯了青草的腰肢，化作一波波青色的叠浪，带来远方不知名的淡淡野花香。

    倒在绿草之上，仰首看着那蓝天白云。虽然他已经逃不动了，但好在距离第一个大燕修士到来还有片刻息，他还能享受生命中最后一段安静时光。

    到极限了吗？

    或许，他真要死了在这了。

    在此时，萧晨心神突然变得安静下去，这是一种绝对的平静，似乎身在母体之中，但并非没有思考，心中念头反而在飞速的转动着，尘封在记忆深处的画面，一幕幕划过心间。

    他想到了幼年时，他登山摔伤了腿，被困在山坳中。血腥味引来了饥饿的野狼，在他恐惧的尖叫中，父亲宽厚的背影出现在他面前。当他从昏睡中醒来，看到母亲趴伏在床边，眸子通红。

    他想到了为送他回萧家，参加踏仙门选拔，在那酒店包厢内，父亲嘶声揭底的痛哭。

    他想到了初入落云谷，看到姬月舞的第一眼，她是那样的美丽，那样的清丽脱俗，就站在那里，安静无声，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或许就在那时，他便已心生爱慕。

    他想到了十万荒山遗迹中的凶险，在那里他见到了虞姬。他答应过要去找她，但如今看来，或许要食言了。

    他想到了男扮女装的李小艺，想到了死在马匪手中的普通人。他想着自己当初是否应该抢先出手，而不是隐忍等待，去试探李小艺的身份和玄真等人……但事情已经成为过去，过去之事不可更改，且他没有时间过多停顿，所以很快放下这点困惑。

    他继续想，想到了木家时承受的苦难，想到了小骨、小店和小砖，想到了瀚海大陆，想到了紫嫣，想到了那悬浮外星域深处，代表着无尽仇恨与苦难的星域大陆。

    ……

    ……

    自记忆以来，踏足仙道，再一路行到今日，记忆中较为深刻之事，在他心中重演。

    有温馨，有痛苦，有悲伤。

    如今回味心中，剩余的却只有淡淡的平静与安然。

    他突然想到，如果自己使用《杀戮神诀》，如今是否可以安然无事？那又回是怎样一个场景，或许他已经安然脱身离去吧。

    沉默中，自问一句后会否？

    萧晨嘴角露出淡淡笑容。

    他不悔。

    修道一生，杀伐果断心狠手辣皆曾有过，他双手之上，早已沾满血腥。所以萧晨从未标榜自己是正义之士，又或者要去做拯救世人的大英雄。因为有时候做英雄很累，而在这个自私冷漠又血腥且绝大部分人热衷于谋算的修道世界中，英雄一般会死的很快。所以他一直秉承着恩怨分明，努力保持着自己心中的一份坚守，守护着自己需要守护的人。

    放弃《杀戮神诀》，致使自身殒落，是他自己的选择，在做出选择的时候，他便已经做好了承受一切后果的准备。

    只是，心中还是会有一些不甘啊。

    他努力的睁大眼睛，视线却依旧在快速陷入模糊，身体渐渐冰冷，因为麻木，所以不再感受到痛苦。这种濒临死亡的感觉，萧晨已很多次切身感受过，但这一次，或许便是真正的终结。

    感应着快速逼近的气息，他脑海中转过最后一个念头，“我这一生杀人无数，但问及本心，仍可俯仰不愧天地，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