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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医院,他把孩子放在了公路边上,这里人来人往的,万一有好心人看见捡走了也是好的。 李洋蹲在墙角,抽着地上别人抽剩下的烟,一直等到月上中天,也没有人来捡走余鲸。 孩子可能是饿了,哇哇大哭起来,李洋站起来,转身就走。 身后的孩子哭却如同魔音灌耳,怎么都甩不掉了。 李洋又想起了黑暗中余新叶的脸以及嘱托。 他咬着牙跑了回去,从纸箱里抱起孩子,接触到熟悉的温度和气息,余鲸瞬间止住了哭声,咧开嘴笑了一个,冒着鼻涕泡泡往他怀里钻,勾着他的手指,开口叫了第一句:“八……八八……” 那一年,李洋二十四岁,没有娶妻生子,没有谈过恋爱,却有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孩子。 *** “你懂什么?!懂什么?!余新叶是自愿的!自愿的!我没有害他!没有害他!你们都该死!像你们这种没有被人抛弃过的,自以为是的人又懂什么?!别过来!我杀了她!” 李洋卡着林厌的脖子把人往后拖,已经快走到了天台边缘。 宋余杭推着女孩往前走:“别激动,我们做个交易吧,你把她还给我,我把孩子还给你,我保证不伤害她,怎么样?” 刚刚宋余杭递给她的手铐,林厌还攥在手里,藏进了袖口里,即使浑身剧痛神智不清也没有松过。 她跟着李洋往后退:“谁说我没有被人抛弃过,李洋,我不知道你过着怎样的人生,但我啊,始终就不是被坚定选择的那个。” “我叫林厌,我哥叫林诚,听名字你就知道,我爸选择的是谁了。”浑身大量血液流失的情况下说这么长一段话,林厌不停喘着粗气,呼吸跟扯风箱一样沉重。 “我过的也是……阴影里的人生,但是……”她略微仰起了头,眼神坚毅又滚烫:“我从来没有害过人,勇者愤怒,抽刀向更强者,怯者愤怒,抽刀向更弱者。看不惯这操蛋的生活就用自己的双手干翻它,杀人算他妈什么本事?!” 她话音刚落,那小孩子却又叫了起来:“你胡说!你根本不了解他,不了解我们过的是什么生活,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们?!” “我六岁的时候想上学,可是我们没有身份证也不能上户口,爸爸就去求老师,跪在她脚边求……” “我生病之后不能出门,他怕我待在家里无聊,就用全部的积蓄去废品回收站买了旧电脑……” “我们很穷很穷,我们常常一天吃不上一顿饭……” “我们住桥洞,睡马路,躲厕所……你们呢?”女孩子眼里渗出恶毒又不屑的光:“你们在锦衣玉食,却还抱怨着这个世界对你们不公,凭什么呢?” “那些想死的孩子都是,他们永远也不知道,别人过得多么辛苦,他们又过得多么容易。” 宋余杭低下头,看了这女孩一眼,雨水顺着她的下颌往下淌。 “你还年轻,你也不知道,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容易的。” 旁人只看到了林厌的家财万贯,却看不到她的如履薄冰。 旁人只看到了她的冷静睿智,家庭幸福美满,却看不到藏在这美满背后深深的遗憾。 旁人或许也只能看见李洋的心狠手辣,丧心病狂,却看不到两个相依为命的人过着怎样的水深火热的生活。 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是站在自己的那口井里仰望着那方天地。 没有经历过,又何曾谈的上真正的感同身受。 但是,每个人心里都应该有一杆标尺,那就是道德和法律的底线。 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理由,为情,为爱,为钱,为仇也好,只要触碰到了这条线,就是犯罪,就是泯灭人性。 因此,宋余杭也只是说:“你有爸爸,你可曾想过,那些被你诱骗杀掉的孩子们,也有爸爸妈妈,他们和你的爸爸一样,和自己的父母相依为命。” 女孩子一怔,颤抖着嘴唇,她在雨水里已经泡太久了,终末期尿毒症让她的身体十分虚弱,几乎快站不稳了。 李洋敏感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又拖着林厌往后退了一步,已经抵上了栏杆,他偏头往下看了一眼,楼下停满了警车、救护车和荷枪实弹的特警,在黑暗里化成了一个个小小的蝼蚁。 无人机在他的头顶盘旋,他知道,自己今天插翅也难飞了。 宋余杭推着孩子也上前了一步:“你看,即使你对小孩子做了那么多错事,教唆她杀人,打她,骂她也好,她记着的,仍然是你的好。” “孩子就是这么一种柔软又神奇的生物,李洋,别辜负了她对你的好,也别辜负了余新叶对你的嘱托,我想如果他还活着,也不愿意见到自己最爱的女儿和最亲的兄弟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吧。” “李洋,回来吧,放开她,像我这样……”宋余杭卡着女孩的胳膊慢慢松了开来:“我保证你在被捕之前还能和她说上一会儿话。” “对了,还有余姨,我去小河村见过她了,身体不错,就是腿脚不好,我知道这些年一直是你在给她寄东西,对吧?” “余姨说,她很想你,希望你能回去看看她,她要是知道余新叶的女儿还活着的话,一定会很开心的。” 那抵在林厌太阳穴的枪口慢慢滑落了下来,宋余杭松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