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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_分节阅读_12

    “你懂什么,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呢?酒是个害人的东西,你长大了最好少沾。”

    靳炎凝神想了一会儿,又说:“不对,你妈今天提起另外的事……问题我怎么也想不起我还有什么事对不起他。”

    黎檬一骨碌爬起来:“对的对的,那天我去酒店找他,他说觉得你现在变了,还说觉得你很可怕!你干什么坏事给蒋衾知道了?”

    父子两人茫然对视,都完全摸不到头绪。

    但是直接问蒋衾是不可能的——蒋衾口风之严难以想象,放在革命年代那就是一标准的烈士。

    黎檬小心翼翼的问:“爸,你觉得如果蒋衾真的走了,他会上哪去呢?”

    靳炎随口道:“我怎么知道。”

    “他还会留在这个城市吗?这样我每个周末还能去看他。”

    “不知道。”

    “那……他有亲戚吗?”黎檬眼珠一转,说:“我从来没听说蒋衾还有家人。”

    靳炎微微一震,刹那间想起蒋衾的父母。

    他对那对大学教授夫妻的印象如今已经非常淡薄,最深刻的一幕是有一次他在街上遇到蒋衾,停下来刚说两句话,他母亲就来了,拉着蒋衾低声问:“你怎么跟这种人混在一起?快走快走!”一边抬头扫了靳炎一眼。

    那一瞬间给靳炎留下的印象之深,甚至后来他父母拿着刀把他们赶出门的场景都有些模糊了,那一眼却还留在靳炎的记忆里。

    从那时起他就再没把那对高知夫妇放在心上。蒋衾跟他来到这个城市打拼的时候,他们两个都一穷二白,后来混出头了,蒋衾开始给他父母打钱,但是没过多久那对夫妇就换了账号,显而易见是真正的恩断义绝。

    后来蒋衾用了靳炎的手下——那是他仅有几次动用靳炎的势力——查清楚父母搬到了什么地方,然后经常买东西让人送去。

    但是之后那东西也退回来了,收到包裹的当天蒋衾不在家,靳炎看了就让人扔了,事后没让蒋衾知道。

    如果他们离婚了,蒋衾会不会回去呢?

    如果他回去了,父母还会不会接受他呢?

    靳炎以前特别恨蒋衾的家人,后来随着年纪增长,慢慢也能理解那种清高、富裕、书香门第传统夫妻的想法了。他试着以身代入一下,觉得蒋衾回去后被接受的可能性实在相当低。

    不能离婚啊,他心里沉沉的想着。

    那天晚上靳炎一个人躺在床上,做了个梦。

    他梦见很多年前的一个夏天,好像自己才八九岁的时候,跟保姆搬到弄堂一个小小的院子里,邻居家小男孩站在院子门口,皮肤白得仿佛女孩子,眼睛黑黑的湿漉漉的,好奇的往里边看。

    “喂,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蒋衾。”

    “蒋什么?嗯算了,走,哥带你去河里抓鱼。”

    “哦,好。”

    年幼的小蒋衾于是傻乎乎把手搁在靳炎掌心,俩小孩跑着去抓鱼、抓知了、掏鸟窝,整个夏天的疯玩,直到蒋衾的父母从国外游学回来,得知一切之后恨得不行。

    “妈妈跟你怎么说的,离隔壁家小孩远点知道吗?”

    “他们家不是好人,他爸是……他妈也不是他爸的正经老婆。跟你说你也不懂,总之咱们这样的人家可不能沾上这种事!”

    “看看你整个暑假都学什么了?钢琴也不弹,大字也不练,去井边上跪着去!”

    “晚饭前把爸爸给你布置的家庭作业补齐!以后不准再随便出去玩!”

    ……

    靳炎在弄堂里住了两年,直到消息传来,他妈死了。

    没有名分的私生子,立刻陷入到无依无靠的境地里去:他爸只偶尔才想起他,他的兄弟们则恨不得他早点死。

    那段时间靳炎喜欢上了听蒋衾弹琴。

    蒋衾练琴的时候,就把后院窗户打开,靳炎像个猴子一样窜到墙头上,听见他在琴房里一遍一遍的练《致爱丽丝》。

    当时他并不知道曲子的名字,只觉得好听而已。后来他在各种音乐会、高级酒会上听见人弹,没有谁能像记忆中蒋衾一样弹得那么好,简直就是天籁之音。

    靳炎十一二岁的时候,成了满街小孩的头儿。他表现出了典型的父辈基因:残忍,果断,刚毅,有号召力,是个天生的领袖和枭雄。蒋衾当时还在规规矩矩的上学,从不上街来跟他们一起混,但是他仍然被靳炎罩着。每当他被人堵小巷子、抢零花钱的时候,只要大叫一声靳哥哥,靳炎立马横空出现,称之神兵天降也不为过。

    那段时间射雕英雄传红遍大街小巷,靳炎偷偷跑去录像厅里看过,再听蒋衾奶声奶气叫他“靳哥哥”就倍感豪迈,从此不顾蒋衾的反对,执意叫他“蓉儿妹妹”。这个外号一直持续到蒋衾十五六岁为止,因为那时蒋衾上高中了,拳头硬了,靳炎再敢这么叫,他兜头按着靳炎就揍。

    当时靳炎已经是这块地方名副其实的小混混头儿,不说驰骋风云,一呼百应是有的。因为跟人械斗抢地盘、拎刀打群架还进过几次少管所,就算最老到的片儿警听到他的名字,都倍觉头疼。

    而蒋衾是另一个极端:他斯文俊秀,学习出色,多年资深三好学生,弹一手好钢琴,而且英文流利顺畅,据说父母早就打算好把他送出国留学。

    这样的人偏偏敢拉着靳炎按倒就揍,靳炎被打得哎哟叫唤,却从不还手。

    其实那是靳炎生命里最惨淡的日子:在多年酒色无度之后,他父亲终于死在了女人的裙底下,身后留下不计其数的家产和一条价值万金的走私航道。靳炎头上的几个哥哥此时全都长大成人,没有一个是吃素的,当即在灵堂前争作一团。

    他父亲在时还能对老来子照拂一二,走了就真的没人管靳炎了。如果不是蒋衾偷偷把零花钱给他,又从家里偷钱帮他交学费,估计靳炎当时就会被高中开除学籍,从此真正沦为打家劫舍的小混混。

    多年后靳炎有一次在酒桌上喝醉了,强行搂着蒋衾对别人说:“老天其实很厚待我啊!小时候有老娘,老娘走了还有老爹,等老爹也翘辫子了,还有你们蒋哥管教我照顾我。没有你们蒋哥,哪有我的今天啊!”

    同桌人纷纷称是,都过来给蒋衾敬酒,弄得他哭笑不得。

    靳炎比蒋衾大了一岁多,知人事却比他早好几年。那时靳炎天天跑去录像厅混日子,有时候里边放一些粗制滥造的三级小黄片,他也跟着在后边看,看完回来血气沸腾。

    但是当时跟他们一起混日子的小太妹很少,就算有几个长得也不漂亮。靳炎生命中出现的第一个美人,就是他的“蓉儿妹妹”。

    蒋衾十五岁时已经开始发育,声线变沉个头窜高,皮肤白得如同冰雪,眼珠是淡淡的琥珀色,在学校里很让小姑娘们脸红心跳。按理说他跟三级片上浓妆艳抹的光屁股女人完全不相像,然而靳炎却觉得,蒋衾怎么看怎么漂亮,怎么看怎么诱人,大夏天穿短袖的时候还让他流过几次鼻血。

    那时候没有同性恋这个概念,靳炎只知道有些哥们儿在一起互相打炮。他看着蒋衾觉得发馋,就半诱骗半强迫的哄蒋衾陪他“体验体验”。

    少年时代的蒋衾对他一向有种盲目的信任,于是紧张的脱了衣服任他上下其手。结果靳炎是二百五,手下没轻重,半途中指甲狠狠一擦刮,疼得蒋衾差点没抽过去。

    靳炎慌得抱着他直亲,好不容易才让蒋衾缓过来,然后说什么也不愿意了。

    靳炎只好抱着他自力更生,结果发现这一点也不难——看着蒋衾的脸,他自己没怎么动手就痛快的射了。

    为此蒋衾两个星期不愿搭理他,连作业都不给他抄。

    蒋衾上高中的时候,他父亲在美国的教授朋友决定把孩子送来中国旅游,并且在蒋家住了半个月。

    那美国少年比蒋衾大两岁,个头足有一米八五,玩一手好篮球,金黄色短发,一只耳朵上打了耳钉。当时外国人走在大街上已经不会被当做珍稀动物那样被围观,但是在高中里,那小美国佬还是个稀罕物儿,每天引起大量学生驻足观赏。

    是的,他每天去接蒋衾放学,就像个发光体一样定时定点出现在学校门口。

    蒋衾因此很恼怒,因为他每天放学都是跟靳炎一起走,而他父母却是坚决制止孩子跟靳炎来往的。小美国佬眼睛很尖,他怕人告密。

    小美国佬一点不觉得自己讨人嫌,每天笑嘻嘻的跟在蒋衾后边跟他天南海北神聊。虽然十句里未必能得到一句回应,但是他仍然津津有味,毫不厌烦。

    靳炎为此相当吃味,在他眼里看来,蓉儿妹妹就是他的,任何人稍微看一眼都不行——为此他策划了几次恐怖行动,每次都因为小美国佬机警,从而侥幸逃脱。

    所幸蒋衾不大理睬小美国佬,只要三个人都在,他就只跟靳炎说话,一副“我完全不会说英语”的样子。靳炎有一阵还很庆幸蒋衾英语不像他其他学科那么牛逼,但是很快他发现他错了。

    那是他们高中暑假第一天,期末考试完后全班狂欢,胆大的男生甚至弄了点啤酒互相灌。结束后蒋衾先走了,小美国佬照例屁颠屁颠的跟上,靳炎本来要去打台球,突然灵机一动,跑去半路上跟踪蓉儿妹妹。

    结果就是在弄堂门口,他看见小美国佬硬拽着蒋衾,很急切的说着什么。他一个劲伸耳朵,偏偏又听不懂美国人那么急那么快的英语,只能看见蒋衾面无表情,半晌才回一个字:“No。”

    美国佬:“#$%^*(^%##^……”

    蒋衾:“No。”

    美国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