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人_分节阅读_2
这个刘五姐似乎是因为顶撞太太,被责罚下跪挨打,结果就耍小性子跳了池塘。事后,人人骂她混账小性,不如死了,省的浪费粮食,惹人耻笑。这家的老太太更是骂她丧门星,说是见了就糟心,让她在房里烂死也不许出门。 在屋里关了半年多,上头的几位长辈才终于松了口,说是让她出门走走。 “老爷、太太都让你出去,你还端着架子装病,这不是下他们面子吗?你这个傻货,我给你说了多少好话,这是要生生把我累死吗?真是个杀千刀的!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这些小心眼,骂你两句就寻死,你倒是真死了,我也不用受这些气!”李姨娘伸出一根手指,狠狠的戳了雪兰的脑袋一下。 “那……那我就跟你去……”雪兰摸了摸她戳的地方,有点惴惴的说。 雪兰原本就因为心脏病少与人交流,是以极为内向,又因为来到这个陌生的时空和地点,身边没有任何熟悉的事物,所以紧张害怕是难免的。何况她本不是这家的人,还因为某些原因被人们嫌弃,就更不想踏出房门半步了。 “这就对了,去换身鲜亮的衣服,见人多笑笑,跟老太太她们陪赔不是,多少气都消了。也让你姨娘我在这家里好过些,少受些白眼。”李姨娘把雪兰拉到衣柜边,往外拾掇衣裳。 雪兰看了看柜子里那些像戏服一样的马甲和棉袄,咬咬牙穿上,又在头发里扎了两朵大红花。想她头回出门时,散着头发扎了个马尾,叫李姨娘一顿好锤,现在可不敢了,扎了两个大麻花辫,一左一右翘着。 “嗯,这就好看了。”李姨娘扳着雪兰的脸左看右看,这才露出了笑容,牵着她走出了卧室。 ☆、第 2 章 出了门,也没遇到几个好脸。 那些陌生的家人多是朝她翻个白眼,凉凉的叫声‘五姐,出来了啊’。 多说几句的,虽然打着关心的幌子,但不是教训,就是刺。 “以后可别这样了,学的大气些,寻死腻活的,多少条命都不够你死的,老太太都被你气病了,有你这么不孝的吗?” “太太说你几句,也是为了你好,别不识好歹了,啊~” 雪兰根本没认出谁是谁来。 七大姑、八大姨的…… 雪兰只认识那几个脸熟的,都是经常来看她的。 她的亲姐姐,刘三姐,今年十五岁,长得跟李姨娘很像,雪白的脸,弯弯的眉,大大的眼,她穿着一件蓝色小棉袄,下面是黑布裙和黑棉鞋。 她走过来牵住雪兰的手,笑说:“听到了没?大家都惦记着你呢,还不快给大家陪个不是。” 雪兰本来就挺紧张,现在更紧张了,也不知道这赔不是,是跪下磕个头,还是蹲身扬扬手绢? 最后,她干巴巴的来了句。 “我……我给大家配个不是……” “行了,行了,以后别气性这么大了。幸好没出事,若是死了,先不说你姨太太和五姐伤心,咱们太太岂不自责,等会儿好好给太太磕头赔礼。” 说这话的人理直气壮,简直是气鼓鼓的。看她小小年纪,教训起人来却没半分不好意思,小嘴吧唧吧唧的,跟机关枪一样到处扫射。 这是刘四姐,也是个姨娘生的,可听她维护太太的口气,还以为这是护着她亲妈呢。 她们的爹刘品三刘老爷,和一位太太五个姨娘,一共生了七个女孩,三个男孩。 大姐、二姐都嫁出去了,大哥和二哥也已经娶妻,大哥甚至也有了两房姨太太和三个孩子。 这一大家子,沸沸扬扬的,雪兰看了就觉得累。 然后雪兰被领进正屋,给一个坐在炕头上的老太太磕了头。 进屋前,刘三姐还撕着她的耳朵说:“进去了可别抬扛,叫你跪就别起来,骂你就仔细听着,若还敢嘴硬,这辈子都别想出门了!” 这老太太穿着深蓝色的万寿纹毛坎肩,裙下有两只小脚,套着棕色的绣花鞋,还没有人的手掌长,头上戴着个黑边的抹额,还挂着金坠子和翡翠簪子,长得活像连环画上的老妖精。 雪兰跪在地上的时候,这老婆子正斜靠在炕头上吞云吐雾,她眯缝着眼,满是褶皱的脸昏昏沉沉的,一句话都不说。 雪兰望了那烟枪一眼,只见不像普通的烟袋锅子,反而有个蒜头样的烟锅,那黑色烟油点上了火,忽明忽暗的,气味怪呛人。 这是在抽大烟吧。 雪兰跪了一会儿,膝盖就难受的不行了。 在硬邦邦、冷冰冰的砖地上跪着,哪能不难受? 何况心里挺憋屈的,在这儿跪个陌生老太婆,人家还就让你跪着,跟没看见一样。 终于,老太婆把烟枪递给了身后一个丫鬟,然后缓缓坐起来。 “认错了没有啊?” 她苍老的声音还带着股粘腻的味,仿佛她刚才抽的烟一样。 雪兰忍着那种憋屈感,给她磕了个头,小声学着三姐教她的话。 “五姐知错了,惹得老太太难过,以后好好听话,再也不敢了。” 老太婆倒也没有纠缠,也不知是不是大烟劲头太大的缘故,她眼角嘴边流下些亮亮的水迹,打了个呵欠后,她朝雪兰摆摆手,然后就躺下了。 雪兰小心的退出来,膝盖麻的根本走不动路,她跪了将近一个小时。 三姐还等在门口,看她全须全尾的出来,舒了口气。 “等会儿再给老爷和太太磕个头,这事就算完了。” 三姐笑着摸了摸妹妹的脸,转眼却又叹了口气。 雨还在下,天就快全黑了。 姐妹两个打着油纸伞穿过门廊,这大院四四方方的,分前进和后进,前进石头砖铺地,是规整宽阔的正房。后进是有花园和小池塘的精细院子,围了一大圈平屋,住着女眷们。 正厅的偏房在摆置晚饭,屋里点了许多油灯,灯火晃晃悠悠的,把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在墙上,看得人眼花缭乱。 七八个穿着小花褂的丫鬟婆子忙着上菜布酒,一共摆了三张桌子,一张桌子只坐老爷、太太和几个男丁,一张桌子坐女孩们和一个回家的姨奶奶,最后一张桌子全是姨太太。 “老爷、太太,五姐来赔罪了,她整日念叨自己的错处,就盼着能给太太磕个头,万望太太原谅她人小不知事,饶了她这遭。五姐,快!给老爷太太磕头。” 李姨娘一见雪兰进来,就扯着她的袖子跪倒,噗通一声,动作之流利,让人叹为观止。 “免了,我可当不起,这要是再说了什么重话,五小姐又寻了死,我可就冤枉死了。” 正座上,一个穿着蓝缎棉袄的女人理了理耳边的碎发,不阴不阳的说道。 “快,给太太磕头。”李姨娘直接把雪兰的头按在地上。 她的力气很大,雪兰几乎反抗不了。 作为现代人,除了跪天、跪地、跪父母,跪其他人总有种尊严受辱的感觉,何况她往这饭厅里一跪,简直就是跪了一屋子的人,给一屋子的人磕了头,她还看到有人悄悄翘起了嘴角。 不过形势比人强,在这种让人匪夷所思的境况下,她除了沉默的接受,还能做什么呢? 心一横,眼一闭,雪兰‘吭哧、吭哧’磕起了头。 “五姐错了,真的错了,求老爷太太宽宥……”真是话怎么可怜怎么说。 “行了,快吃饭吧。” 最后,一个威严的男声在雪兰连磕了十几个头后,才终于发话。 这之后,席面上就热闹了。 一堆女人七嘴八舌,夹枪带棒的贬斥雪兰和李姨娘。 “不是咱们说她,脾气这么坏,将来嫁了人可怎么得了,传出去咱们一家子姑娘的名声都得败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