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1 你要当皇帝
七月一日,雨终于落下来了。 从半夜开始就能听到轻微的滴答滴答声,深闭房门隔窗听雨打花。 白雪睡得轻,一下子就醒了,坐起身来,蓝釉烛台的灯油还没燃烧完,外边除了雨声安静的一塌糊涂。 月牙与她同床,被她的翻身声弄醒也坐了起来,有些睁不开眼睛,喃喃的说:“感觉像咱们两个在鸿鹄镇住着的时候,晚上天冷,你起来生炉子,咱们两个商量着买一个新房子。” 白雪轻叹:“那时候最愁的是天冷。” 明明外边下着雨,窗户开着,却感不到丝毫凉气。 她披着衣服下了地,站在了窗口,一弯如眉的新月硬照着,夜风卷起台阶上的落花,微微拂过罗衣。 突然听见院儿门被叩响,惊动了下人房里的丫鬟出去问询。 门被打开,结巴撑着伞,提着羊角灯,神色有些焦急。 丫鬟惊讶:“这大晚上的怎么来敲门了?” 白雪透过微弱的雨幕,冲着外边喊道:“进来吧。” 正屋分里外,里屋是休息的寝室,外屋摆塌接待客人。 隔着一扇帘子,看不见里面的样子。 雨水浸湿了他的脚,有些泥,他在门口蹭了蹭,走进来,很规矩局促的低着脑袋:“二奶奶,事情从急,叨扰了。白天的时候派出去了十二名小厮,就回来了七人,他们说外头戒严,官兵四处杀人,不让信息流通,到了后半夜街上才没人。他们有的报信儿成功了,有的没报信儿成功,有的死外面了。统共告诉了魏家、霍家、沈家、还有孙家。” 魏家那头从魏意那儿就得着了信,魏家的老太爷直接病情发作,眼看着要不行了,子子孙孙离不开,一个都没进宫。小厮去魏家报信离开,就撞见街上在杀人,吓得又回了魏家。 孙家那边,魏意的娘子孙氏派人递了消息,白雪也派了小厮去提醒,结果到的时候,孙家的大夫人二夫人连带着几个奶奶姑娘全都进宫了。小厮只好折身返回,偏偏在路上看见了官兵杀人,他东躲西藏,最后藏进了一个满是臭味的巷子里,躲到了后半夜,听到马路上没动静了,才摸着马路沿儿回来。 沈家最听人劝,无论是沈家的夫人,还是沈艳艳都很听信白雪,直接就把那帮传旨的太监给扣下。 最让人难过的是霍家,消息及时的送到,但王舒考虑到丈夫在深宫,没让其他人去,自个穿上诰命夫人的服饰,跟着走了。 白雪担忧王舒,心里乱糟糟的。 月牙的声音隔着帘子在里屋响起:“都是我不好,事事拖累你,不然你进宫也能听一听肖张怎么样?” 白雪冷静道:“我既然知道深宫危险,无论谁在我都不会去的。肖张机灵,能保全自身。” 结巴道:“现在城里面封的严,城门不开,没法给大殿下还有将军传信,殿下走的时候说如果有事儿都听霍大人的,如今霍大人肖小哥一个都不在,二奶奶给拿个主意吧。” 他们一个个都指着白雪拿个主意,白雪能有什么主意。她只能绷着脸,故作冷静,想了又想。 杨锦衣怕是布局很久了,从陛下生病不露面把莫云渊派出去开始,就是她在幕后操作,陛下的亲笔估计也是她在写。 她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趁着人都在外边征战,将生米煮成熟饭,在陛下死后推莫殷其登上皇位。 把女眷都扣在宫里,逼着大臣低头,等着大军平叛回来一切都已经水到渠成。 不对,或许杨锦衣早有手段,路上安排刺杀,最好的结果就是莫云渊回不来,大家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莫殷其。 白雪喃喃自语:“如果是这种情况,那杨锦衣应该第一时间控制康王府,她没有派第二波人来,说明宫里并不顺利。” 结巴茫然:“二奶奶在说什么?” 白雪一笑:“不知道,胡思乱想说出来的话,我可能是太相信肖张了吧。” 这种紧张时刻,受制于人,她居然认为肖张有办法绝地反击,拖住了杨锦衣。 但实际上,宫里没有再传出消息最终的原因是莫殷其。 他和他的母亲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皇帝宠爱贵妃,自然偏疼幼子,莫殷其小时候敢抓皇帝的胡子,趁着皇帝不注意拿着朱红御笔在奏折上胡乱涂,等着再大一些,更是肆无忌惮,无所顾忌,心地最终的倚仗是父亲。 在这种情况下,母妃杀了父皇,那不就是逼着莫殷其发疯吗。 宫内气氛压抑,静的地面落根针都听得见,所有的身影仿佛是灰白色的,而且一闪而过。 杨锦衣让宫女服侍莫殷其换上龙袍。 莫殷其像个木偶一样由着人摆弄了一会,在皇帝的龙冠带到头上时,他终于受不住了一手打开,那东西郑重地摔在地上,磕碎了好几个珠子。 杨锦衣本就紧张,突然听到巨大的动静吓了一跳,捂耳哆嗦。 宫女太监们也吓懵了,纷纷跪地,不断的磕头求饶。 杨锦衣很不理解,崩溃又抓狂:“你在干什么?!” 莫殷其反问:“你在干什么?” 母子无声对峙,眼底躺过一条静谧无声的河流。 杨锦衣满面愁困焦虑:“陛下是真的病逝了。” 她承认给陛下下了药,让陛下生个小病,支走了莫云渊,想让对方死在战场上。 但皇帝的突然去世出乎意料,和她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她甚至是因为皇帝死了,没了护身符,所以才铤而走险,控制住皇庭内外,挟持那些大臣家眷,逼着他们拥立自己儿子做皇帝。 莫殷其:“母妃对我说的是实话吗?” 杨锦衣:“是,殷其,娘只是想让咱们母子能够活下去。娘没别的法子了,你难道想死吗?不当上皇帝,死路一条。” 她弯下腰抱起了龙冠,踮着脚带在了儿子的头上。 “你要当皇帝。” 莫殷其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在崇文馆读书,老师经常说,没有一条斜路能够走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