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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盛知道,如果常锦煜能从这里下去,那么他也可以,石台的边缘没有绳索,所以常锦煜不是通过绳子滑下去的,即使有人取走了绳子,多多少少也会留下痕迹,说到底,要是这地方的主人,那个名为白玄的仙君发现了闯入者,他不觉得常锦煜会安然无恙地活着。 他以前是从来不信什么神仙的,现在见得多了,多少已经司空见惯,甚至有点麻木了。 常锦煜在黄盛和方岐生小时候就开始锻炼他们的直觉和反应,本来他俩的天赋也不差,黄盛尤为优秀,他不愿意回想是怎么练出来的,总之不是段美好的回忆。 方岐生谨慎,虽然该动手的时候也绝不会白白错失机会,但是他的教主身份在一定程度上反而成为了限制他的枷锁,做什么说什么之前,他会深思熟虑,可黄盛和他截然不同,黄盛没有什么可顾虑的,一身轻,并且,他近乎盲目地信任自己的直觉,从不因此犹豫。 所以,他拿着一盏灯就走了进来,一路上通畅无阻,从来没有回头看一眼。 直觉告诉他,这里什么也没有,没有神仙,没有怪异的野兽,没有机关陷阱,有的只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和寂静,空旷的地下只保留了绵延的壁画,就像一个被掏成空壳子的陵墓。 黄盛站在原地,缓慢地吐息,让怦怦直跳的心脏冷静下来,他望着眼前的黑暗,没有再迟疑,吹灭了手中的灯盏,将灯盏随手放在地上,聂秋和方岐生只见到他向前迈了一步,顷刻间便被黑暗所吞噬,他走得实在太从容,他们甚至有种黄盛早就看出前路的错觉。 飓风向上掀,顺着金制的豹型面具往缝隙里钻,黄盛眯起眼睛,头一次觉得面具上的环扣有些麻烦,这风实在太大,环扣撞在颧骨上,那一层薄薄的血肉到底能感觉到疼。 其实也就瞬息间的事,他很快就察觉到了,那些黑影是无数个石台,连成一片,林立在深渊中,即使只是匆匆一瞥,倒也不妨碍黄盛看清楚,这些石台和上面的那个几乎一致,四角翘起,弯成弦月的形状,又像是某种鸟禽的利爪——他抽出腰间的金鞭,挥了出去。 金鞭瞬间绷直,他的臂弯处隐隐传来阵痛感,漆黑的影子离得越来越近,裹挟着风,扑面而来,黄盛下意识地护住身上脆弱的部位,手臂大概是正好撞上了尖锐的棱角,布料划破的声音只有一瞬,紧接着就是疼痛,从那道细长的伤口蔓延,他表情未变,攀上了石台。 用牙齿撕下一截衣角,黄盛草草地包好伤口,就听见上方远远地传来了方岐生的声音。 模模糊糊的,应该是问他死了没,黄盛想喊一句“让你失望了”,又觉得耗费体力,抬手将金鞭往地面上狠狠地一抽,溅起了尘土,清脆尖利的一声,权当是回答方岐生了。 他嫌灯盏太麻烦,就熄了,眼睛逐渐习惯黑暗后,他看见远处似乎有点不明显的光亮,悬在顶上,像是挂在枝头的明月,立刻便记起聂秋所说的光和石碑,再仔细观察了片刻,他发觉远处还有两座更高、形状也有所不同的黑影,于是就能确定这就是聂秋说的地方。 走了两步之后,黄盛就发觉他刚才的举动实在太莽撞了,不只是左臂划出了条口子,手肘那块的关节像是被卸了似的,完全不受他控制,他的膝盖也疼得厉害,浑身上下,没有哪里不疼的,这一身暗红色的衣裳破破烂烂,到处都是划痕,给他一个碗他就能去乞讨了。 他干脆停下了脚步,席地而坐,浮雕又硬又冰冷,还硌屁股,他休息了一会就起来了。 黄盛从背上的行囊中拿出一个琉璃小瓶,取出两片干叶子,这叶子泛着一股腥气,直让他皱眉头,但他还是将叶子含在了舌下,疼痛的感觉才有所缓解,勉强能打起精神了。 这个时候,他才想到医师跟在身边的好处,要是萧雪扬也在的话——黄盛迅速否定了这个想法,萧雪扬还在的话也不可能跟他一起荡过来,她不会武功,在这里怕是寸步难行。 他点燃了火折子,站在石台的边缘处,把火折子扔了下去。 这里并不算高,火折子很快落了地,刚点亮了黑暗即又消逝,渐渐地熄灭了。 黄盛心里有了底,就从行囊中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绳索,确认石台翘起的角不会在他往下爬的时候断裂后,他将绳索紧紧地系了上去,卡住暗扣,顺手又打了几个死结。 然后,想着这衣服也就这样了,黄小少爷便干脆又撕下了两截布料,缠在手上,免得等会儿手掌因为摩擦绳子而出血,身上的外袍被他从腰封里拽了出来,成了个及腰的上衣。 他向来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顺着绳索滑到底,掌心难免有磨损,倒也没出血。 再抬眼往上看的时候,黄盛才发现,其实他们一开始站的石台并不高。说真的,如果它很高,第一个因此丧命的就是黄盛,也不知道为什么,从上往下看,这地方仿佛万丈深渊,一眼望不到底,从下往上看,却是很轻易就能看到他们来时的洞口,还有明灭的火光。 黄盛遥遥地看了一眼,随即便转身离去。 他已经适应了黑暗,就没必要再借助光明来探路,落地的时候他便取下了腰间的金鞭,即使直觉告诉他这里没有危险,但他还是收敛了先前的莽撞,变得谨慎小心起来。 隐隐约约,黄盛感觉到自己离常锦煜越来越近,让他感觉惧怕的不是这个陌生的地方,而是常锦煜,他早就打好了腹稿,可还没见到常锦煜,他鼓足的勇气就要付之东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