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丸子
俗话说得好,万物皆可炸。 油炸食物并不健康,过程也稍微繁琐些,但是香得厉害,又方便储存,因此在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中十分盛行。 过年没点儿炸货,总觉得不够圆满。 项嘉这天回来得早,顺道买了几个白白胖胖的杏鲍菇、一朵平菇,准备借着油锅一起炸。 其实,她更喜欢吃香菇和蟹味菇,但那两种太贵,想了想还是放弃。 第一步是盘肉馅。 程晋山似乎真的很喜欢吃饺子,在她身后晃来晃去,邀功一样指着盆里剁得稀碎的肉:“我刀功不错吧?” 项嘉“嗯”了声,看见小碗里快要冒出头的姜末,顿感一阵肉疼:“不需要这么多姜。” “那就下次用呗。”程晋山满不在乎地道。 去你妈的下次。 项嘉咬了咬牙,把稍瘦一些的肉馅分到另一个盆里,用来炸丸子,肥点儿的包饺子。 饺子馅家常但不简单,她煮了两大碗花椒水,放凉之后,分次加进肉馅,搅拌上劲。 没错,加水。 很多人陷入一个误区,觉得白菜本身就会出很多水,不敢放开手脚。 殊不知,花椒水才是饺子馅汤汁饱满的奥秘。 肥肉像海绵一样,不停吸收水分,瘦肉也从紧张变得舒展,张开怀抱,完全融入进来。 葱末、姜末、盐、糖、生抽、老抽、蚝油,再加入灵魂调料十叁香,项嘉估摸水加得差不多,给程晋山找活干:“顺时针,使劲搅。” 程晋山皱皱眉:“麻烦。” 分辨顺时针方向时,还略思考了一下,筷子倒是搅得飞快。 丸子的做法又不太一样。 花椒水不能加得太多——饺子馅可以鲜嫩多汁,丸子却需要保有些许筋道。 葱末容易炸糊,老抽颜色太重,舍弃不用,其它的调料大差不差。 打入两枚鸡蛋,再视情况加些玉米淀粉。 项嘉搅动一会儿,额间渗出细汗。 肉馅被彻底驯服,变成不硬不软的完美状态,用手捞出,成型不散。 她往锅里倒了小半桶油,等油热的功夫,处理其它食材。 一只莲藕放得太久,眼看就要坏掉,削皮切成大小差不多的长条,跟平菇一起焯水,放在盆里待用。 杏鲍菇不需要预处理,一样切成条,加点儿食盐腌十分钟,杀菌的同时,也去除多余的水分。 同样是那几样材料,淀粉和面粉却得多放些,确保每一条莲藕、每一根蘑菇都挂上面糊。 看到程晋山把饺子馅搅得差不多,项嘉把大半盆白菜末加进去,示意他继续。 白菜遇到盐分还会出水,可肉馅余威仍在,足够占取上风。 油面已经能感受到明显的热意,项嘉将火调小,左手抓了把丸子馅,拇指食指圈起,微微用力,挤出一小团。 右手用勺子飞快剜走,下入锅中。 规整的圆球沉底,周遭腾起热闹油花。 过日子没那么多讲究,只要把手洗干净,没必要戴一次性手套。 有人跟项嘉说过,双手是有温度的,同样的配方,不同的人能够做出不同的味道。 油炸烹饪的精髓,在于控制火候。 这过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概括起来就是,想要外焦里嫩,先用小火炸熟,再用大火猛攻,必要时捞起,进行二次复炸。 等肉丸子飘起来,便意味着里面已经熟透。 项嘉改成大火,闻到浓烈的油脂香。 程晋山把盘好的饺子馅放进冰箱,顺手翻出两个剩馒头。 “这个炸着也好吃。”他盯着锅里的丸子,悄悄咽了口口水。 人瘦得很,怎么吃都不长肉,脖子也长,过分凸起的喉结一路滚落,让人很难忽略。 丸子分两锅炸完,藕条、杏鲍菇和平菇次第登场。 这些东西水分多,炸的时间要久一些。 项嘉回过头,看见程晋山正偷偷从不锈钢盆里捞丸子吃,很难不烦他。 “洗手了吗?活干完再吃。”她指指削皮刀,又指指角落的苹果,“削两个。” 苹果卖相不好,一道道花纹裂开,底部冻得发青。 滋味却很甜。 蘸一蘸蛋液,再裹上一层淀粉,保护里面的果肉。 藕条先熟,项嘉尝了尝,又咸又脆,还带着点儿莲藕本身的清甜。 两种菇类吸饱了油分,一吃就停不下来。 中国人对素食的最高评价——有股肉味儿。 对肉的最高评价——吃起来不像肉。 奇怪又有趣。 馒头切片,炸起来最省心省力,什么都不需要加。 程晋山是个无底洞,项嘉能省则省,不愿意浪费另一个鸡蛋。 两面炸至金黄,捞出来趁热撒上一层盐粒。 火腿肠也能丢进去,两面切成花刀,没一会儿便像花瓣绽开。 很有点儿路边小摊的卖相。 这玩意儿炸好后变得很咸,就着馒头片吃倒刚刚好。 咸的东西炸完,用甜丝丝的苹果收尾。 没什么特别,照旧先小火后大火,苹果肉熟透,水分流失,甜味更加浓烈,又添了几分醇厚。 吃多了难免腻味,项嘉又用丸子做了个酸汤。 程晋山的筷子就没停过。 丸子没嚼碎,藕条就塞进去,噎得难受,便低头“咕咚咕咚”灌半碗酸汤,紧接着开启下一轮。 项嘉忍不住,在心里默默计算他吃了多少。 饭后,程晋山不情不愿地刷着碗,听见隔壁传来的动静。 万金元似乎喝多了酒,在敲虞雅的门,边敲边不干不净地骂,让她出来接客。 虞雅哪里敢开? 她默不作声地忍了很久,听见万金元开始踹门,实在害怕,给项嘉打电话求助。 项嘉听着电话那头细细的抽泣声,挣扎片刻,推开房门。 “吵什么?再吵报警。”她还没卸妆,神情阴郁,气色很差,像个痨病鬼。 听到这句警告,万金元还没怎么,屋里的程晋山先不自在地抓抓头发。 万金元有气没处撒,恶狠狠地瞪着她。 项嘉最害怕异性的凝视,窒息感渐渐上来,嘴唇轻微哆嗦着,背在身后的手里握着把剪刀,也跟着哆嗦。 这么僵持了一两分钟,她实在扛不住,扭头对屋里喊:“程晋山。” 语气僵硬,听到的人也僵硬。 这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做人要知恩图报,更要讲义气。 程晋山把心一横,戴着毛线帽冲出来,站在项嘉身后。 他背着光,表情阴森森的,带着股凶狠,乍一看俩人还真像姐弟。 万金元找回两分清醒,又往虞雅门上踹了一脚,骂骂咧咧地越过她们,走回自己家。 项嘉悄悄松了口气。 虞雅红着眼睛开门,对她又是鞠躬又是道谢,第一次和程晋山打照面,努力挤出个笑脸:“这就是表弟吧?谢谢你们……” 程晋山很没有礼貌,一声不吭,转身回屋。 等项嘉安慰好虞雅,锁上房门,他才抱怨:“见过我的人越来越多,这样下去不安全。” 那你倒是走啊。 项嘉没什么同情心地想道。 “不过,这么久都没消息,说不定没事……”他又自我开解。 项嘉等不到想听的话,打算早点休息。 她打开衣柜,看见仅有的叁条床单拧成麻花,结成长长的绳子。 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这是防着她报警,或者警察找上门,给自己准备的逃生方法。 看电视看多了吧? 想想他今晚还算合格的表现,项嘉轻轻叹气。 脱不了中国人的老毛病,她想—— 算了,过完年再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