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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士忠当然也不太满意,但细想之后,这似乎也是个好结果了。自己的小儿子被指控行刺皇室,本是大罪,好在太后请国师进言天象有异,乃是朝局动荡之兆,不宜随意刑杀。小皇帝也顺着台阶下,留了吴韬一命,也保住魏王。魏王虽没有如他们预想的那般,因罪被处死,可他已经被废为庶人,流放甘州,离开玉京朝堂,便已经对他们没了威胁,至于是生是死,也没多大关系了。 “流放甘州?当哀家不知道西境是他老巢么!这算哪门子的流放!”吴太后越想越是气愤,皇帝挑那么个地方,什么用意她难道看不出来么。 吴士忠安抚道:“太后娘娘息怒,就算陛下留了那么一手,可以后会发生何事,谁又说得清呢?难道他必定就能把李焘救回来?如今李焘远离京城,流放边疆,便与人间蒸发并无两样。若太后娘娘不放心……” 吴士忠说到此处稍微一顿,吴太后顿时将身子往前倾了倾,听得他道:“流放路途漫长,途中发生点什么意外,这还不简单么?” 吴太后点点头,吐一口气:“兄长,这事便交给你办吧。斩草,还是得除根。” 兄妹二人在宫殿内密谋,小皇帝李煦独自站在紫极宫大殿前。开春之后偶尔还会下场小雪,昨日夜里便薄薄落了一层细雪在地,今日雪消,更让人觉得冷了。 冷风穿过殿前广场,便毫无阻挡,直直朝他扑去。心知皇帝此时心中郁结,周围随从见他如此迎着冷风,也不敢上前劝阻,只在一旁安静候着。 兰贵妃让身后的宫女停步,独自一人拾级而上,靠近时也没有让周围人通报。她静静在皇帝身后站了一会儿,才缓缓走上前去。 “陛下……这里,是看不见宫外的。”白仙穗轻轻叹息,抬手给皇帝披上披风。 皇帝透过这重重宫墙在看的是什么,她明白。 魏王此时应当已经在准备离京,前往甘州。这一去,他们兄弟二人就不知道何时才能再相见了。废为庶人,流放边境,永不得回京,若是无缘,兴许这一辈子都不能再见了。 皇帝素来疼爱这个弟弟,简直就是捧着掌心那样宠着,连半年委屈都不愿让他受,如今却要亲自将他废黜流放,心绪如何能平。 不过还好,他还活着。只要活着,总还能有些念想。 李煦依然眺望着远方,轻轻唤道:“焘儿……” 李焘,李长明。当年靖平武侯离朕而去,如今连你也要走了。 …… “朕闻皇天理物,皆从于法。臣贵于忠,子贵于孝,人贵于德。是故为臣不尽忠者有罚,为子不行孝者有惩,为人不守德者有谴。魏王焘,戚属嫡亲,位居高尊。幼而聪敏,教以诗书礼乐;长而强干,授以贵极恩遇。数载克定边乱,当为甘露良佐,麟阁彰名。然恩宠虽厚,诸行乖张,无密图悖逆,亦听受邪谋,举非法度,背违臣德。朕为人兄长,疏于抚育,深愧惭叹。而心存公道,义无偏私,解焘西北兵马大总管瓜州牧甘州都督国子军学祭酒,并收勋爵,降为庶人,主者施行。” 皇帝写下的诏令,其中多少字都是不愿写出的违心之言。 李长明红着眼圈,深深一拜:“臣……草民,奉诏。” 作者有话要说: 《黜魏王焘为庶人诏》虞 李煦 (?) 第30章 分崩离析 甘州虽地处边境, 却非是什么荒蛮疾苦之地。作为边境军镇,不过是物资稍微不足一些,气候稍微恶劣一些, 远不如内地城镇那般繁华舒适罢了, 该有的还是有。甚至因为地处边境, 往来贸易的人多些, 还要比一些内地偏僻的地方条件好点。 李长明驻守边疆多年,这点不如内地城镇的地方, 对他来说反倒什么都不是, 他早就已经习惯了边疆地区的生活。 住在军营里,可比住在城中还要苦些。如今他闲下来窝在家里不用干事,反倒还是提高了一下这过日子的水平。 别人以为他这个流放之人应当穷苦无依,不得自由, 兴许还得做做苦力。可实际上他这小日子过得还算滋润,皇帝陛下私下里亲自掏钱给他在城北买了一处小宅园, 隔三岔五写信来问缺什么想要什么。李长明说没什么想要的,皇帝陛下还是要送点什么放他家里。 而他每天就是吃饭遛狗逛街睡觉,清闲得很,年纪轻轻的就提前养老了。以前他很想闲着, 如今真的闲下来,他又觉得不舒服,成天又想找事做。以前念书习武都是课业,如今倒成了打发时间的消遣。 七月份, 甘州还是酷暑。李长明在二楼房间内躲着,身上只着一件单衣,十分随意地坐在小榻上,手拿团扇不停扇风, 热得没了动一动的力气。 明明什么都没干,汗还是一阵一阵地流,最后他实在是受不住,穿了外衣跳下榻去,直接从二楼跳到院里。水井旁倒是有几分清凉,他打了一桶水上来,用葫芦瓢舀着喝了几口,终于稍微舒坦了点。 剩下的水他拿去浇了一旁被太阳烤得有些蔫了的花。清水泼下去,这些花倒比原先看着精神些,他看了片刻,从中挑了一朵折下,悄然来到后院。 薛观音正坐在那里挑拣药材,当年李长明被废黜流放,虽未牵连府中内眷,可她自己还是跟了过来。同李长明来甘州后,她与城中医馆的老先生结识,跟着学了些医理,平常便会帮医馆理理药材。此时她低头认真挑拣,全然没有发现李长明的靠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