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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尘手下动作一顿,喉结上下滑了一圈: “……赫胥晟。” “嗯?”老匠工一挑眉,“……我看着你长相,是个蛮人模样,怎么还跟胡人有牵扯?” 付尘抿唇道:“我母亲是蛮人,父亲是乌特隆部族人。” 老匠工沉默片刻,小声喃喃:“难怪这样不合时宜……” 付尘原本听觉不敏,也不知为何就把这句话抓进了耳朵里。加紧动作支好桌几,放好夜壶后,起身朝老匠工迈了两步,道: “庞师傅,您适才说那人的自私本性,晚辈无可辩驳。只是这世上人形千般,还是有些痴人庸者,一味要做些无望之事。您说得对……我自知也是注定的不得好死,故而不敢多与外人深交,连累其人。所以……” 付尘深吸一口气,发觉也没甚么可说的:“……所以……就这样罢。” 老匠工将视线由青年满头比他还要惨白的鬈发移至其面,沉声道:“你虽然口口声声说已经看透了这些事情,但我却不信,这么多时日里,一个叫你流连忘返的人或事都没有。我也不信,人在自己从心的选择下,会甘于舍弃掉那些。” “……我这么多年跟朝廷呛声,现下不也找着借口重操旧业了……” 老匠工摇了摇脑袋,低声置气,袒露了实言,看上去还有几分幼童的顽皮稚气。 付尘面色松懈了些许,有旁人未曾见过的温柔:“可也正是那些我不舍的……才让我能坚定地照着原路走下去。” “……那些东西都改变不了你?” “改变了,又好像没变。” 老匠工此时也脑筋混沌了,醉意上头,不知他这哑谜似的语词何意,缓缓倚靠在床上枕席,只道:“各人有各人的路,你既然想清楚了,那就权当我这老家伙废话便是。” 付尘颔首:“您早点歇息,晚辈告辞了。” “……对了,”老匠工忽又道,“你们是打算这两天就启程?” “若无差错,在三日后早上出发。” 老匠工在床头深深呼出一口气,清了清嗓子:“……把小三带去罢,那些军械他明白要怎么用。” “之前二郎担心他安危,不许他随军,”付尘犹豫道,“您下午所说的那些,晚辈也已记下了。” “……多大的人了,还要别人操心他死活?”老匠工疲倦道,“总有一天他得自己学着活下去……他之前跟我说过,想学了本事回头帮他哥哥的忙,你就让他早些去。我看这次回来,那晁二倒是成熟不少,他若是不愿意,你不是认他当弟弟了么,还能不听你的话?……我就这一个要求,你这娃娃说话,总也算些分量罢。” “好,”付尘道,“我答应您。” 老匠工翻了个身,裹着的被子露了一条缝隙,弯隆起的腰背是常年于铁器间劳作所致。付尘在边城生活过,知道当地疾医食用皆比不得内城,纵有痼疾,也多成了陪伴一生的烙印,方便邻里起诨名、辨别识认。 付尘走到桌案边,将台上燃着的蜡烛息了,而后摸索着缓步出了营房。 踏在黄沙土石上,付尘仰首望天,已然看不清星光月影。 人独立,情牵系。纵是久别欲会时,更有千种情怯不忍、宁相离。 “尊主。” 座上阖目养神睁开眼,看见来人,哑声道:“过来坐。” 寇炳忐忑上前,近来四处战火不断,任是他一安逸文士在宫中都止不住耳边即时传来的信报:“您夜间找下官来,可是有急务?” “看看这个。” 苻璇朝伸指点点桌上物。寇炳依令拿起那张窄小的纸笺,展开细观:“这是……” “你看这字迹,熟悉否?” 寇炳半惊半疑,犹记得当初事:“这是几年前……借鹰传信至逻些的那人?” “这次,人家改换了方式,特地拿羽箭趁入夜后射进宫闱里的。” 寇炳又低首看那纸上字,潦草锋硬,单写着: 尽信书不如无书,妄疑将不如无将。 “若说这传信人,当初我们怀疑是燕廷中内讧党争的臣子撺掇着为害燕军,现在看,许是另有其人。且这人,就在关外对峙的军营中。”苻璇冷道。 “那这纸上言又是何意?” “你觉得呢?”苻璇向一边榻上倚着,淡淡挑眉。 寇炳攥住这方纸笺,思来想去,只道:“下官不知……当初那人在燕朝内为了谋私与我等通信相助,这时候,敌我之间身份转换,只怕他未必还抱此想。” 蛮主半低着眼帘,还有未褪的困意,哼声道:“孤王以为,这人……还怪有意思的。若说其上言语,也都是明白晓畅的大实话,可这时候特地来送信提点。就有几分不把我等蛮众放在眼底的傲慢了。” “您不信他的话?” “信与不信都无所谓,”苻璇道,“咱们还按照原本的计划为事。待到来日攻进敌营,有的是时候拎出这人来拷教。” “是。” 第121章 第一二一回 第一二一回 -飞沙走石枭将扬鞭,乱风狂土尘埃落定 遍处是扬沙。 春日里干燥回温,风沙俱起,硬将此几万余兵的边战打出一番滔天气势。 战马嘶声四起,旗辙缭乱。 蛮人此时已露了几分狗急跳墙之态,连日来战败不敌之耻终将其耐性散尽,彻底地撒开了手脚顽战。领首蛮将直逼敌阵,也不再思虑任何破敌的策略机巧,带着手下兵伍在敌军之间闯杀一条血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