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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胥猃大惊,沉下一口气,稳声道:“情况如何?阿暚那里可有难处?” “这个您尽管放心,来时公主说了,请您只管在京中安坐。待您来日率众再回胡地时,诸部之中,已再无小人侵扰。” 赫胥猃略感欣慰,却不敢松气:“在襄城、曹州一带尚还有我军驻地,你回去告诉阿暚,若是兵力不足,可直接以我名义调军向北。胡人同燕人不同,各部间相互深知对方底细,行战之中可不敢疏忽大意。” “是,”布瓦也晓得事情严重性,道,“不过您也放心,现在原本在勒金的诸部胡众都晓得了他们那群叛族的面目,这次既是他们先挑起的乱子,我们也都不会再手下容情。” 赫胥猃点点头,继而又摇了摇头,疲道:“……若肯缴械,重回胡地,还可留下性命。莫做得太绝,咱们内部之中,容不了太多杀生。” “是。” 赫胥猃微叹,继而道:“……可还有旁的事?” “禀狼主,这回公主叫小的专程过来,主要也不为这事……”布瓦抿唇道。 赫胥猃挑眉:“还有旁的更重要?” 布瓦抬步上前,悄悄低首在赫胥猃侧边,咕哝了几句话。 赫胥猃脸色大变,目放利光:“你说甚么?” 布瓦咽了口唾沫,颔首道:“小的可不敢欺瞒狼主……这是公主亲口确认的,还特地又找了贡布首领确认细节。” 赫胥猃仍是感到不可思议,沉声道:“即使是这样,轻易下这个论断,也草率了些罢。” “狼主,”布瓦道,“其实贾晟这次,是同小的一齐前来的……” 赫胥猃扬眉:“人在何处?” “就在外面候着。” “叫他进来。” 布瓦领命出门,赫胥猃原处惊疑,还未从此消息中消化出结果。 须臾,屋门开启。付尘进来朝其抱拳行一礼:“狼主。” 赫胥猃眯眼,上上下下将这青年打量一番,寄望从中寻到些熟悉的影子。 “狼主,”付尘垂目,任凭他细观,主动道,“有两物欲呈送于您,皆可为信证。” 赫胥猃沉声:“拿来。” 付尘将手中物递奉上,布瓦替其展至狼主面前。 赫胥猃看这第一样东西,乃是一卷工笔画。 燕人笔墨,只淡淡绘了个乌衣侧影,能看出是个武者干练模样。 “这是……” “这是吾父画像,”付尘道,“乃燕国末帝亲笔。” 赫胥猃又盯看了许久,缓缓摇了摇头:“侧脸辨不清容貌特征……当年四弟出走之时,尚且是童儿年纪。不过只观画中人气质,似是精于武功、手脚利索,同我记忆中那四弟……却是截然不同。” “之前听暚公主讲述其四叔旧事时,贾某也以为这是无甚相似处的两人,”付尘道,“但是事殊人异,这么多年过去了,狼主真能揣度出其人这些年所为何、所想甚么?” 赫胥猃注视着画中人像,墨线横飞牵绕思绪,织展在他愈发朦胧模糊的记忆当中。 “还有一块玉,”付尘思及宗政羲此前不解行径,不敢贸然莽问,“因其上有狼纹饰刻,方怀疑是胡羌之物……听公主说,狼主似是晓得此佩。” 赫胥猃再拿那呈上的佩玉端详,方是明了几分:“……是他的物件。” 屋中静默,布瓦左右瞧这二人皆不似认定亲缘的欢喜模样,不禁有些心异,忍不住道:“狼主……您不信他是四王子之后?” 付尘淡淡抬首,同上方人沉默对视,只字不言,彼此又各有交锋。 他晓得,赫胥猃相较于暚公主,定是同那传说里的四王子相交更深,是与不是,他这里言说再多,比不得其“信与不信”的一时之抉。毕竟,他若原本有这王族血脉,自是要在胡部中掺连更深,赫胥暚可以按着情面替他作保,赫胥猃统观大局,坐拥半陆燕土,不可能不顾此一认亲之后的后果。 于他而言,一年半载的光阴,在何处都是消磨。他不贪图这临死前陡至的尊位和享乐,相较于短暂虚华,倒不比同其心间人畅游山川名迹来得欣然。但他想要争得一口气,争得一个名分和真相。何以一个胡部王子竟得沦落至野郊不得归处?何以他身份贵重却走投无路以至甘心阉割受刑效劳王府?何以这么些年兢兢业业于燕国军政中挣扎却不思量胡地旧务? 贾应之——赫胥狁足够坚强,却绝不是心狠手辣、抛却亲情之人。 哪怕他那些年于奸人蒙蔽中辨不得过往,却自能由心观得其为人品性。 暚公主说叶落归根,他们这父子二人,一人知归不思归,另一人又截然相反。无论当初有何委屈潜藏,付尘只要能够对从前事做一了结。 彤城边郊孤零零的土馒头,也适时该挪移归位了。 “狼主,”付尘主动出言,眸色坚定冷硬,“真假是由,您应当已经有了论断。” “你可知,此事公布于诸部的后果?” 付尘拱手,道:“我所求别无其他,只愿将吾父名姓重新规整于族谱之内,迁迎棺椁回胡。” 赫胥猃眯眼:“……即便不承认此事,我也可将他的棺椁私下递运而来。” “您可晓得,我爹他这些年自胡部出逃之后,所经所历为何?” “……不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