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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胥暚知道他暗示的是上次相会仇日的班荆驿馆,心中虽疑,仍道:“知道了,晚上回馆内,定当送至。” 聿明再次言谢,赫胥暚不拘这些虚礼,见他无事,也不多言,直直又禀其回去。 待其走后,在房内拿着这莲花纸符端详许久,也未看出所以然来。 入夜时候,一队宫廷侍卫护送赫胥暚出宫。她命侍卫守在驿馆之外,只身叩门进了内房,见男人果然还未休息,只独坐在桌后览卷。 “察萨,”赫胥暚直接道,“皇帝要举宫迁入汾瀛行宫,贵妃令我随行。” 宗政羲也提前得了信,这时候镇静道:“现下最安全之处便在皇帝身周,公主尽可放心自身安危,只要留意贵妃那处动向即可。” 赫胥暚道:“此一行,察萨打算如何安置自身?” “朝廷要员现下仍在帝京盘踞,我暂时不可离京,”宗政羲定神道,“驿馆中这几个跟随而来的胡族兄弟便随公主前往汾瀛,路上也好有照应。” 赫胥暚迟疑道:“我听闻父王已经平息了燕北的民乱?” 宗政羲道:“不错,呼兰和蛮军此时发兵也正赶上了一个时机,帝京无暇顾及,其余事也便于行动。” “难道不趁这个交战时候再向燕军添一把火,杀一个措手不及?” “不好,”宗政羲道,“现在贸然出兵还是打草惊蛇,而且公主这里仍挟制在内廷。必要等到一击必胜的时候方可有所行动。” “……好,既然察萨和父王那边一直有安排联系,我也不多问了,”赫胥暚垂目,转而将口袋里的纸莲递过,道,“今日那位聿明禅师来寻我,让我把这个纸符转交给察萨。” 宗政羲神色略动,接着这纸莲,在手心仔细观察了一会儿,伸手拆解了这莲形,变成了一张四四方方的黄宣。 赫胥暚抬眼过去,仍是没探查出所以然来。 宗政羲扯了桌案上的灯罩,抬手将纸置于光下,烛色渗透过来,那纸条上果真显露字迹。 赫胥暚正要躬身去看,男人却已启口念道: “帝命不久,贵妃断念。” “……贵妃…断念,”赫胥暚低眼,问道,“这是甚么意思?” “倪从婳必已和其兄通过信,”宗政羲就势将这黄宣伸进烛芯,黑烟灼起,他转手扔在石地上,“从前还是她设法寻药求医,保下皇帝一条命,现下想来是她业已灰心,准备撒手不管了。” “我回回上她殿中都看到她同那禅师一齐诵经,学着那佛像中人祷忏,不曾想暗地里谋划的还是这害人手段,”赫胥暚道,“看来这燕地的佛论引人向善,也都只是个诳人的空壳子罢了。” “神佛之说本为慰藉行恶之人,世间人皆负罪恶,真心悔改之人自会以行动相挽,惟有怯懦塞目之人才会用佛事自欺,”男人沉沉言道,“何况慈者自慈,强者自强,又何须神佛干预,空占了事功的名头。” 赫胥暚颔首,又道:“那和尚为何要递信出来?” 男人垂目,沉默片刻,道:“……不知。” 不知? 赫胥暚挑眉,转而道:“他一个出家人,还留心这些事……怎么看,都是别有用心罢。” “我没授意过此事,”宗政羲渐渐蹙起眉心,少有地碰上这未解之难,“他可对公主说过甚么?” “没特地嘱咐过什么……”赫胥暚回想道,“他命我转交贵人,我问是谁,他答在‘巷西落脚处,正应天枢’,指的不就是西巷的驿馆吗?我以为先前察萨得其相救,有几分同他的交情在。” 宗政羲咀嚼着字眼,眼底蓦地划过光亮,朝赫胥暚问:“公主在内宫中,可听说了是何人在朝堂上倡议皇帝西迁至汾瀛养疾?” 赫胥暚在宫里多闲暇,碰上这政务要事不敢轻易遗漏,当即答道:“这个我打听过,是一个叫‘姜华’的内侍总管提的,不过他说的是要迁都,后来又经商讨,才定的皇帝暂时迁宫。” “那便通了,”宗政羲摸清来龙去脉,眸色幽深,许久又低沉道,“只那聿明究竟怀着甚么心思?” 男人能笃定聿明此举是暗中提醒,却不晓得他几次相助目的缘何。头一回可以说是出家人秉承善心救济危客,可现下分明是有意提携,并且晓得他暗中欲为何事。 赫胥暚道:“要不要改日再暗中将那禅师请出来,像上次一般?” “他未必会道实言,但也可行,”宗政羲捺不住疑惑,毕竟牵扯要事,若是问询不清,也容易酿成大祸,“只是又要劳烦公主出面。” “无妨,”赫胥暚随口应道,“无非是临行前再去寻那太子一趟,想法子的是他也不是我。” 宗政羲仍于座上沉默,赫胥暚见他思虑事务,也不在此多扰,便道:“若是没有别的事,我便回去收拾东西了。” “公主保重。” 男人声线一贯不辨感情,但赫胥暚同他相识这些时日,也大致摸清他几分秉性。宗政羲不善虚言诳语,因而同样的客套话放在她在燕宫中碰上的那些人口中就平白显得嫌恶,若在男人话里,她便笃信其间实意。 赫胥暚回首瞧他一眼,微微颔首示意。 “随路而来的几个胡人都是族里信得过的,察萨留下两个在身边照应着。” 心中微叹,这帝京之内,明明是熟乡旧地,却不敢露脸妄动半分,这么些时日被锁在这人烟稀少的馆墙之内,男人应当比她还要束手束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