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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宴饮欲尾,虽未公开明道,但已有人觉察出这使者觐见的时间较往年却是推迟许多,且这胡羌的公主又举止失礼,在下座的几名臣子看得分明,自然也等着谁来挑说一句,便搭腔过去,耍耍威风。 倪贵妃笑道:“当日行册封礼时,公主尚还是襁褓婴孩,如今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公主也是能独当一面的秀挺淑女了。” 赫胥暚不知如何接话,更不会什么奉承之语,只道:“嗯。” 下面争议声愈发鼓动,席间果传来一道人声,却是年轻温和的:“公主风尘仆仆,远道而来,特地赶在宴会结束前赶来,娘娘还是先请赐座罢?” “……是了,本宫方才吃了酒,糊涂了,”倪贵妃笑道,“公主快请就宴。” 赫胥暚朝说话那人看去,依照贾晟先前同他言及,自上说话那女人是暂掌后宫的贵妃,一旁沉默的是太子,再下诸臣首位的是那个姓倪的丞相,而说话这人年岁不大,又与丞相同一桌,想必便是他的某个亲信后辈。 只这话看似贴心,在她耳中却是明显的暗示意味。 她毫不避讳地朝那人迎视过去,方才蠢蠢欲动的那几个臣子见倪承志这个贵妃内侄起了头,便将连日来对胡蛮扰边心惊胆战发了出去,一人出声道:“……只是公主殿下今日既知要来燕委质,待到这时才姗姗来迟,殿上又未行燕礼,不知是何意味呢?” 赫胥暚心中冷笑,等的便是他这话。 众人只见她利落起身,朝上拱手道:“禀娘娘,有一事赫胥暚犹豫许久,本不欲点明,只是方才这位大人提到了我一众人迟到一事,虑及胡羌来此诚意,赫胥暚想还是如实言述为好。” “你且说来。”倪贵妃道。 赫胥暚抬眼扫过对面那一群燕臣聚坐之区,见那丞相和刚才说话那青年俱是不动声色望来,反倒是后来挑事那几个燕臣目现讶异,不知她要说何事。 “前日赶路之时,在燕国北边的地界之上遇到一伙有备而来的行刺者,在路途中杀害随行族人七位,最后余下四人也尽皆负伤,我等不愿耽误行程,但无奈伤势甚重,才在中途进医馆休养一夜,这才耽误了入宫的时辰。”赫胥暚低声按照临入宫被交待的言语答道,愈是平淡镇静,愈是惹人同情。 闻言,在座人神色各异,但看刚刚入殿时随行者确只有伶仃四人,想来这胡羌公主年纪轻轻也无意说谎,便猜测起是谁暗中下手。 “竟有这等事?”倪贵妃掩唇大惊,杀生为孽,她闭户求佛许久,也未想一出宫便接连遇上这血腥事,心中沉痛,“公主可有受伤?” “并未,”赫胥暚镇静道,“因此我也不以为这是大事,一开始便没有禀明。但若有人因而质疑胡羌诚心,则必须要在此解释清楚。” 视线不动声色扫过诸人,在丞相处顿了片刻。 不想,她那一停顿恰好让倪从文捉住,他开口道:“敢问公主可知那帮行刺者是何来头?燕北多山险,疏于管理,何况现在大半受胡蛮联军骚扰,若是蛮人行刺、或许是沿途山间寇匪截路也未可知呐。” “这位大人说的是,”赫胥暚道,“我也不知那一众人马是何来由。” “娘娘,殿下,”倪从文接着起身,道,“臣以为旻暚公主为我燕国贵客,当对其安全有所保障,先前公主于路途受惊,本也是臣等思虑未周,因而公主待京这些日子里,应当加强戒备才是。” “有理,”倪贵妃接道,“既然这样,本宫以为,公主远道而来,又为胡羌首领亲眷,班荆驿馆专为胡羌诸使者兴建,一年未仔细休整,到底女儿家的,住在驿馆也不安全。不如还是暂居在内宫中,公主若有事也可及时找本宫商榷,如何?” 一唱一和,就如同商量好的一般,将她绑在人眼皮子底下监视着。 赫胥暚看着那妇人貌似温良的双目,道:“有劳贵妃娘娘。” 随后侍者迎暚公主就座,赫胥暚落座后也不食饮,只四处打量着这燕国中最为尊贵的一众人。 见那些贵妇华臣所用的拭口齿的香绢,都是模样小巧的燕女躬身奉上。而其神情却是一种她未曾见过的矜贵的冷漠,仿佛对眼前的珍馐玉液习以为常,谈笑间的喜悦不入眼底,只似带上层随性的礼节,哪怕听不见其言谈何事,便已知其内容的琐碎无聊。 赫胥暚从未见过此等场景,她族内的胡儿皆是豪情现身,大口饮酒,大口吃肉,那顾得上什么吃食上的礼节,更没有男女间的高下区分。直至后来仇日入胡,她几次与其同桌吃食,也不见其有甚么礼节上的挑剔做作。 赫胥暚僵坐在金殿角落处,冷眼看着她即将步入的地方。 凡是晴朗的好天气往往会有遍布星辰的美丽夜空。 帝京城内如何喧嚷,一旦向外走,便更能获知一份少见的静谧温柔。 两匹马自京外巷道驰进外城,速度不快,但自始未停。 天色尚且还黑着,愈至林木茂盛之处,愈发不见人声灯火,一片静兮兮的景象。 “今夜应当赶不到地方了。”付尘眯眼勒马,看了看前方的又是一片望不尽底的高林,他们沿途走的几乎都不是正道,已是绕了最短的路径。 宗政羲也停了步,马蹄在原地晃荡几下,又转向左边缓缓行进,没出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