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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瓦好似突然有了底气,直了直腰,道:“……你可别认不清你的位置。” 付尘冷笑一声,道:“我自然知道你们都是什么念头,但你若想拿这个威胁我,还是先掂量掂量自己轻重罢。” 青年声音冷肃沙哑,根本不似年轻人的清脆明朗。布瓦又转首朝其看一眼,那黑发间的大片白丝嶙峋刺目,他恍然忆及青年那日笼斗獦狚时那股子不要命的疯劲儿,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惊惧之余又对这人来历满腔疑惑,但又不敢多问,只道:“你……你多大了?” 布瓦本只是要转个话题,没想着让青年回应他的话。却见这人煞有其事地垂下乌睫,似在认真思索他这随口一问。 就着这个侧面布瓦正好看不到青年左颊上骇人的刀疤,仅能望见一片胡人没有的秀削轮廓,不知为何,他心上一动,没再说活。 “……二十三……也有可能二十四了,”付尘没看向布瓦,只抬首遥望着墙沿紧闭的小窗,道,“……还是二十三罢。” “也没多大年纪嘛……”布瓦低喃道。 “你该不到二十罢,”付尘转头对上胡人青年尚还瘦削的肩膀,轻嗤道,“口气不小。” “……你记得我吗?”布瓦朝他道。 付尘挑眉,朝其打量几眼,脑海中并无印象,道:“咱们见过?” 布瓦道:“去年燕国除夕夜宴,你不是那个廷上舞剑的那个吗?难道是我记错了?” “你没记错,”付尘抿唇道,“你是当时来的胡羌使者?” “正是,”布瓦道,“看你当时那副模样,应当是压根不屑往别处看,没留意我。不过你那时受人言辱尚且能够低眉顺眼的,怎么过了一年有余,到现下只是随意说错了几句话就要动刀动枪?察萨出身乡野暂且不说,可你是正经燕将出身,我还以为你还得是当初那副凡事礼敬的样子呢……” “……我若还像从前,如何能到这里来?”青年低声喃道。 布瓦不晓得何意,只道:“什么意思?” 付尘转而讽道:“胡地这么多强健男儿,怎么挑了你一个年轻瘦弱的过去?狼主不嫌你辱没狼族气度精义?” “这是狼主有意安排,”布瓦不理会他言语嘲弄,道,“胡羌受拢于燕人百载,现在燕蛮连年生事,狼主自是早有借乱的心思。燕地不是尚流传有越王卧薪尝胆、日省国耻之事?狼主又怎可大意曝实于敌前。” “勾践得意,主因吴王妄自尊大,犯了燕先祖一般的错误。但而今燕朝国内并非没有明眼之人,故不理会,也只因其掩耳盗铃,被所求所欲遮了眼睛。”付尘道。 “……这有什么区别?”布瓦不明所以,这故事本就是道听途说的,其中正史内情也不晓得,故而一知半解,“照你的意思,狼主还戏仿不得那越王?” 付尘淡淡道:“无需仿照历史,狼主谨慎,没有寻常胡人一般的草率习性,已是成事之人。” 布瓦不感兴趣,仰首瘫倒在床上,侧首疲倦地朝他看了几眼。 付尘留意到他视线,也没特地问询,于静中思索。 布瓦沉默许久,他知晓自己起先抱怨的不少话纯有几分发泄的意思,一时静了下来又有些懊恼,低声道:“……我昨儿晚上没睡觉,今天上午又是一堆事儿,这才多说了些埋怨的话,当我说错话好了。” 付尘知他年纪轻,本也没要在他那些话上同他一般见识,只是若犯了他的忌讳,他才要争执到底。 “有酒吗?” 付尘突然出声问道。 “嗯?”布瓦猛一偏头,随即愣道,“……有。” 他从床边小柜中拿出一个酒囊,递过去。 布瓦见这青年打开就是一阵猛灌,心里一诧,恍惚记得刚刚青年凑近警告他时那扑面的热度,随即想到早上仇日带贾晟过来时二人满身的积雪,惊异道:“你……你是不是着了风寒了?” 付尘眯了眯眼,喉咙中火辣辣的,又热的周身熨帖,诚实道:“……或许罢。” 布瓦又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付尘斜睨他一眼,带着几分不明笑意,嗤道:“‘我可别认不清我的位置’,这点儿小毛病,两口酒就下去了,就不麻烦旁人了。” 胡人青年面上一热,难得地透出些这个年纪的无措感来。 难得的氛围。 付尘淡淡勾唇,闭眼想到宗政羲让他过去同住一事,复杂难言。他倒也没想到他同这胡羌小子住了这些时日里,头一回说了这么多话还是赶在最后时分。 布瓦瞧见青年眯着眼缝打量他,同样的事回返到他身上,莫名不自在,便道:“你看什么?” “你前面的话中所言,是我能力比不上仇日的意思吗?”青年声音依旧粗粝,难以从中辨别情绪。 布瓦没反应及:“……哪句话?” 付尘酒劲上头,一时也想不起来:“……你哪句话不是这个意思……你心里不是如此想的?” 布瓦莫名,贾晟一会儿表现出维护之意,一会儿又要与其相较,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又没打过,我哪儿知道什么高下。”布瓦含糊道。 “我会比他强的,”付尘又咽下一口酒,暖热感出奇地灼心,一边定声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啊?”不知为何,青年今日醒后主动说的话突然变多了,让布瓦接连错愕,也有些奇怪,他仔细想了一下,道,“你比他……多了几分活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