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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匠工伸手接过,翻了翻,奇道:“这图倒新鲜,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弩呢……” “能做吗?” 他又盯了那图好一会儿,付尘也不催他,许久的静谧后,小匠工才道:“你这几处插接口设计的奇怪,我……应该不能。” 付尘话不多说,直接从他手上卷过图纸,扭头便向外走。赫胥暚一直立于几步后,见状也转过身。 才迈了两步,身后便有人声再起: “哎!你别急!” 那小匠工颠倒着上前拦住他,喘了口气,道:“我说我估计做不了,但我师父应该能做。” “应该?”付尘略有冷淡地朝他看,重复了一遍后,仍要迈步。 “哎哟,你别着急啊!”小匠工伸手再拦道,“我师父可是这临川内中有名的匠工,若是他都做不成,你在城内寻别家肯定也无用。” 付尘回首道:“你师父是谁?” 小匠工领着他进屋,闻言道:“你是外地来的?” 身旁人没说话,小匠工睡意未褪净,人领进了,也懒得再套近乎,穿过门后一条昏黑的小道,然后掀起一帘,帘后小屋内有一几个小桌板,这小木屋装潢简陋,四处也是堆着各式铁屑废料,唯一有光亮的地方正通着更远的后院,连屋门也无。 小匠工回首扫了两人一眼:“二位先在这儿坐着,我去唤我师父过来。” 他低首跨过那个光亮口,朝后院走去。赫胥暚在付尘后面瞧着,眼珠子不住地转,刚要出声说些什么,又忆及此处此景不妥,便噤声在一边,见付尘仍是肃立于原地,一动不动,颀长影子遮住那空门,须臾,其影后传来人脚步声。 小匠工回来,俯身招着身后一矮个儿老者,那人发须不理,蓬蓬乱在下颌到耳侧,眼目浑浊,眉目粗长。一身黑色沾灰短褐,襟袖又特意扎起,手上还沾着些向下方空气飘落的灰。 “是你要做弩?” 付尘将麻纸双手递上。 老匠人没接,看向付尘,道:“做什么用的?” “山林猎物所用,”付尘镇定言答,“家中有人通晓些机巧之术,便改了个弩式来试试是否可做。” 老匠人向下望见青年手里东西,瞥见青年伸手露出的一节劲力腕骨,细碎白痕遍布。他淡淡转视,伸手接过那沓麻纸。 付尘默立于匠人前方,刚刚那小匠工又凑到老匠人一旁一齐看着那麻纸,又指着上面几处地方悄声向老匠人低语几句。 老匠人拿着麻纸端详半天,来回翻了几遍,然后抬头道:“做不了。” 付尘瞥了眼那个小匠工,神色无波地朝老匠人轻点了下头,欲上前接过图纸。 老匠人稍稍避了一下,朝他道:“年轻人,我看你也不要再到别处去了。” “为何?” 老匠人向边上走了两步,随意择了一边凳上坐下,悠悠看向他,道:“你这图上改制的这弩,弩身弦长皆靠近于连弩整体受力强度边沿,所能携弩箭数目也是比寻常连弩高出几倍,可见设计这弩的人是想要将它的威力强度抬至极点,非要多箭连击,致受方毙命不可……若你说这几样弩样纯是为了猎物而用……” 老匠人停顿了一声,尾音声调微扬。 付尘目不改色,沉声道:“怎样?” 老匠人直视付尘,音色愈冷,道:“依你所言,狩猎本是竞力娱乐之用,不在于狩杀的器物。只不知究竟是多么狼心狗肺的野物,要值得你们这样大动干戈地去使这些吃力效不显的苦工?” “您说错了。” 青年神态淡静,嘶声答道:“狼和狗,一个团结亲族,一个忠贞不二,皆是山野林间值得钦佩的灵畜。” 赫胥暚在其后悄悄抬了头,身前颀长的青年背影依旧遮了她眼前光线。 “之所以专制器械,自是为了真正心肠恶毒的野物,‘狼心狗肺’实属褒奖之言……当称其为无心无肺之物。” 老匠人闻听此话愣了片刻,随即又略略起了些兴趣,挑眉道:“既是无心无肺,当然也活不长久,又何必你再来白费这番功夫……” “寻常狩猎,的确为竞技之乐,然而若有野物主动寻衅,自然也不会任其撒野。” “便如你所言,”老匠人嘴角撇了撇,挤着一只眼,道,“那些难缠的野物过来骚扰,你们击退了便是……我瞧着你这几个连弩的设计,可都有些杀绝对方的歹毒呐。” 付尘垂下眼,淡道:“设计此弩之人,种种心思不为谋毒陷害,而是龚行天常。世间险恶事,有忍辱苟且者,有逆击迎上者,皆是被势而迫无奈抉择,而后者非勇以敌人,而是自始至终存了份纵让心。” 老匠人顿了一刻,继而冷笑了一声,道:“……天常……哼,好大的口气!我原先在城中可没见过你,你是哪家的公子哥?” “临城武陵的。” “武陵哪家?” “城东晁家。” “你姓晁?” “不,只是一帮闲的短工。” “嚯,现在小工说话都如此厉害吗?”老匠人自语一句,继而道,“听你言语,倒还像是个识文断字的,可不像是哪家的下人。” 付尘立于原处未语,听得老匠人又道:“我也实在告诉你,依你这弩机设计,不管你是作何用处,一旦令制器的工匠都得了此法,必然能传到燕国军中,如果这种设计再推广开,我们一列匠工得了好处是小,延伸到军中,必定又是愈发惨烈的灾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