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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噎废食,执迷不悟,”宗政羲抬手又揪上他领襟,眼中支棱起层层冰刃,“这一掌,我代他打的。” 青年空无双目因这话渐渐起了波,精神浮回到男人深眸中,颤笑道:“他……呵…他怎么会,他若有你这般,还会是如今下场……” 笑意中深厚的沉怨宛若潜于深海下的狂涛,在水面上留下似有似无的波漩。 “那你呢?”男人沉声道,“他拿命换来的结果,就是让你变成现今这副油盐不进的固执模样。” 宗政羲一把松开手,付尘身子一晃,下意识拿右肘支着地,微微垂首间,掌心恰扣在右眼上,一片黑幕掩盖。 “你不是眼瞎了,你现今连心都是瞎的。” 付尘浑身一僵,偏过头,黑白掺杂的头发垂落于侧,只得看到那弓起的瘦削背脊一颤一颤的。 有沙沙的吭愣声传出,好像深山鬼怪。 宗政羲起身坐于地,望着青年难得地蹙了下眉。 声响渐消,付尘猛地抬头,回身露出惨戚笑容,只听他低声笑喃:“我还能如何……” 青年眼睫垂下,屋内陷入寂静,许久后,他听到男人声音响起: “他死后,你哭过吗?” “男儿有泪不轻弹。”付尘闻言眉尾一挑,低首,转而弯唇反笑道。 这副笑面模样轻贱得很,可他看不见。 “这时眼泪才是直面,你在躲。” 付尘笑容凝滞,撇过头,一抬手,抹了把左边唇角的红血。 他避开男人视线,硬声道:“如果我会哭,就是还心存希望,我如今心已经死了。” 宗政羲看着他左颊那只愈发活络的赤蜈蚣,缓声道: “可你现在已经活了。” 好似撬开的心中思绪的洪闸,也就在这一瞬,付尘撇开的头一晃,浑身却霎又止不住地发抖。 那股子酸意直冲鼻腔,付尘忙抻袖紧捂盖住面。 男人看到青年的脊骨比刚刚颤耸的更为剧烈,好像茫茫海面随风浪起伏的一卷波涛,澎湃又单弱,漂漂荡荡,没有归所。 在黑陋的屋子里,一只蜷起的狼。 宗政羲垂眸,阖了目。 墙边光线匮缺,暗处中闷起的吭哧声阵阵不绝,一道低哑的声音轻弱传来: “原来我几年余生……还能有活的机会……咳…咳咳……” 一阵咳嗽声停息,付尘直了直身子,依旧背对着男人,低眼歇神,边凝视着墙角精密罗布的蛛网。 他便是那网上人。 一个滑物从身后轻巧掷来,正落在手心,付尘怔愣低头,是一块四四方方的黑色绸布。 “受了委屈,不能让它迷了你的眼。” 付尘攥了下黑巾,放到衣里。他一手撑地,利落起身,从腰间拔出胡刀,干脆一扫,正将墙角那张蛛网破开,紧接着,又行至左边,挥挑开另一边那同样的一张蛛网。 宗政羲坐立原处,闻听刀划气鸣声半睁开眼,许久不开口。 付尘停了动作,面壁静了片刻,回过身来。他看到尚还坐于地的男人,走上前,将一边斜跌下的轮椅扶起,顿了顿,又直身走到桌前。 他拿起木桌上那几张图纸,扫着上面案图。 身后有窸窣碰撞声作响,付尘眸子闪了闪,僵在桌前不动。 直到那声音停止,转成了滋滑擦音,他方才哑声开口道:“……我…曾在史书上看到过,前陈有一人想要提高弩机威力,制有一‘十字弩’,但后来因其射程短,在战场上并不实用,便失传许久。胡人自幼精于骑射,这时候易弓为弩,不就是令他们平白丧了优势?” 宗政羲行至其旁,沉声道:“你说得不错,但弩的优势在于战场上短距密攻,将其结构略作改动,一定能找到射距和攻击性平衡的那一点。” “你手上所拿是七种连弩的图样,上面只批注了材质和结构,你到燕地作坊后,必定要同匠者言说这七种不同形式的连弩各制十个大小,首为身长三尺二寸,弦长二尺五寸,余下为三尺一寸搭二尺三寸,三尺搭二尺二寸,二尺九寸搭二尺一寸,二尺八寸搭二尺,二尺八寸搭二尺一寸,二尺七寸搭二尺,二尺六寸搭一尺九,二尺五寸搭一尺九,二尺四寸搭一尺五。” “桌上其余三页为尺寸不同的袖弩、臂弩,届时可配于胡女兵战中配用。材料上务必提醒他用上燕地产有的山桑木,边城私贩大多奸猾,易用废弃木料凑数,山桑木木色铜黄且带树纹,必须叮嘱审视完全才可令他制作。” 付尘闻言暗自听诵,许久后,默念道:“我不懂。” “不懂就记住。”男人淡淡。 付尘抬眸瞥他一眼,道:“殿下何不自己亲往细嘱?” “不去。” 付尘低下眼睫,道:“知道了。” 他将手中的几页麻纸和桌上叠摞在一起。 “剑刃太长,你本就适宜使刀。”宗政羲又言。 付尘侧手按了下腰间胡刀刀柄,道:“无关适宜与否,习惯了便好。” 说罢,又收起桌上纸张,转身道:“若无事,我便告辞了。” “去燕城时把你头发遮起来。”宗政羲看着青年离开的背影,道。 “知道了。” 付尘快步离了院,外面西斜的落日将霞光洒在他氤氲眼睫上,他于迷朦中眯起了眼睛。寒风吹起他身后波浪一般的鬈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