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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尘维持着递刀的姿势,宗政羲听他说完,眼睛不离他,伸手接过刀。 宗政羲持刀向前,刀尖正抵在付尘心口一寸位置。 “你并非一无所有,你还剩一样东西,”宗政羲持刀的手不见晃动,恒稳如松,“如果你现在撞上来,你就是彻底一无所有。” 宗政羲盯着他垂下的头,接着道:“我无权决定他人生死,生与死,全在你。” 付尘缓缓抬手,握上刀身,手指骨节被捏得发白。 他猛地抬头直盯着男人双目,道: “四年!……四年的时间,我为什么要再活着?我凭什么还要活着?” 青年本就粗粝的声音在质问中更加沙哑不可闻。 红色液体从指缝间渗出。 宗政羲看到了自付尘来胡羌之后第一次情感上如此强烈的显露,他忆及两年前在溶洞时,青年时而冒充着躲避,时而又是不容情的坚定,那种矛盾令人觉得可笑而矛盾。只是此时此刻,过了这么许久,那眼中阴翳的执念丝毫未见消散,反而笼着更深更重的雾气。 “那你就撞上来罢。” 付尘攥刀身的手愈发使劲,掌心涡里积着一小潭红血。 宗政羲也盯着他,见青年原本怒愤的神色缓了一层,然后扭成个似笑非笑的讽意,目光好像透过他在看着远处什么东西。 “是……是了,这世上,不会有人拦着我……”青年笑意扭曲。 男人蹙眉。 二人再次僵持着。 “有时候活着比死亡更需要勇气,”付尘闪了下眼睫,低声道,“……殿下方才想说的,是勇罢?” 宗政羲松了刀,付尘一时没拿稳,又掉在了地上,他颓然地甩开了手,半蹲于地。 宗政羲右手转轮,又向前行了几步。 付尘视线中闯入一只包着乌皮手套的手,修长指节钝钝宛若枯枝,其中一枝正点在他的心口——刚刚刀尖所指之处。 “我指的不是勇,是这里。” 付尘抬眸看了他一眼,右手颤着抚上他所指的地方。 宗政羲五指合拢,掌心向前压紧他的颤抖,冷硬而严丝合缝。 付尘感到右手在罅隙中不得呼吸,一面是冰冷的皮革,一面是温热的骨肉。 咚咚,咚咚。 他缓缓闭上了眼。 漆黑一片的死寂里,只有这一处律动着,执着,有力。 如果生死对他来说是一个选择,那么这个答案就是早就预制好的,而非通过他的嘴说出来。 付尘睁开眼,朝面前男人勾了下唇角,道:“原来不只有问别人会得到谎言,每个人自己就是个满嘴谎言的谎言家。” 宗政羲松开手,视线从他脸上挪过。 付尘顺势坐于男人侧旁,风烟散净,胡羌雪地虽然寒凉,却感到空气涌动出一阵清澈的气息,向水汽都漫浸其中一般。 “你现下可认输?” “……殿下呢?” “我有执念未果。” 付尘怅然:“殿下这时候愿意承认了。” 宗政羲沉默,付尘又淡淡言道:“我不认输,也没想着要赢,所剩不多的寿命,哪里还分什么输赢,只盼着能进一寸,便进一寸。” “……‘四年’是什么意思。”宗政羲问。 付尘抿唇道:“倪从文暗中驱使唐阑在我餐饮药汤中下的毒……” 付尘一顿,好似有什么好笑的事忆及,抬头朝宗政羲笑道:“可笑吗?我一意所求,便是这样的下场。” 说罢,他又伸手捂住了右眼,勾唇言道:“……就是这样,一片黑,我当初从山中的一片黑中出来,现在又到了这里。” 漆黑中,付尘感到有冰凉熟悉的皮革忽地贴上他右手腕。 他一怔,抬起头,看到男人冷淡神色。 “你没有内力。” 付尘挑眉,不禁道:“殿下隔着手套也能探脉……” 宗政羲没接他话茬,只淡道:“若是一丝内息也无,便是毒已侵髓入心,无法可医。” “他算的高妙,”付尘面无忧色,平静道,“送我入军的是他,断我武力根基的也是他,想来三年前,他便已经计算着要在七年内清平道路,高枕丞相位。” 宗政羲道:“他若只是想安分当个国相,又何必折腾来去。” “天家之下,万民之上,尚不够煊赫……”付尘垂眸言道,“也是,能狠心如此行事的,大多都可成事罢。” “你来胡羌,就是要翻覆燕朝?” 付尘闻言,只硬声道:“既然已经无处容身,那便非友即敌,我没有其他选择……殿下当日的话是对的,国族之别又哪抵得上一件人事恩仇?倪从文当日句句口言大义,自己却是个谋忠陷良的小人。” “没有人自始都如此,”宗政羲接道,“倪从文不是,朝中一众文官都不是,但只要有一个是,便断了他人的活路……他有此结果,本也就是在他自己所料所划。” 宗政羲看到青年眼睫扇下一片淡影,浅淡的唇色比两颊颜色都苍白几分。 那两片唇上下晃动着,青年说道:“……殿下是何时与胡羌通同的?” “三年前。” 见男人不避讳他提问,付尘陡然有股子奇异的错觉,他吸了口寒风,又道:“那便是殿下先前……通蛮时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