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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刹那间,付尘感到自己好像又掉落在一个新的时空处所。极相似的,像当初一场大病,他便莫名其妙地被困在无名深山八载,又流浪许久,渐渐找到一归宿。 就这样躺于原处许久,记忆才刚刚回旋,身周各处的刺痛也随之被唤醒,适才还觉得温暖的阳光此刻就化作了让人灼烫的开水,一涌而起地浇在他满身伤口上。 付尘轻吐了口气,试图支肘顶起身子,感到身下硌着硬质的石头,腿脚还半泡在溪水中,腰部又传来一阵阵割裂的疼痛。 几下挣扎,终是禁不住四肢痛感缺力,“嘭”地一声闷响,半身又倒了下去。 “醒了。” 忽有波澜不惊的声音传过来,一瞬间付尘想到了昏迷之前,似乎也有人也用这样的口气对他说了一句模糊的“小心”。 他费力扭头,眯眼细瞧着。 看到不远处的一块灰岩边靠坐一男人,此刻也是面色苍白,发丝披散,黑衣浸着污血斑斑,大团大团的深纹,难得的狼狈之相。 付尘顿时忆及晕倒前见到煜王出现在蒙山中,还受其相救于谷沿崖边,心中惊诧压下,于是哑声说道:“……多谢殿下相救。” 宗政羲语气不显狼狈,依旧振作若常,如实道:“我没打算救你,也没想到你掉下来还能活着。” 付尘听见他这么直白的说,也不现不快,略微扭颈打量着四处的环境,疑惑道:“标下……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他抬头,太阳光遮住了一部分山形,露出了隐约的暗影,那上边就是他们先前争斗的山腰吗? “原本我军人数不济,抵挡已是吃力,后来从山下又来一群人马,将士们大多已力竭,被蛮军斩杀无数,我当时被逼至岩边,冒险而下。至于你,”宗政羲顿了一下,“当时你腰上挂着那枚暗镖,中途打斗时我无暇顾及,就顺势被拖下来了。” 宗政羲承认,方才看到这人居然还存生机,他心中也不免诧异。本以为在山间之时他便已经了无生机,又从这百米高的谷崖边摔下,他自己尚且能够借助刀刃绳子缓冲落势,这人直接掉下来,哪怕摔进溪里,也是必死的情状,竟然还能活着。 他要说这人命有多硬呢。 付尘闻言,自嘲一笑,又禁不住咳了一声:“标下……咳咳……命如蝼蚁,偏偏得以偷生。” 男人不言。 付尘想起先前杀人时曾有的那种恶心感,一瞬那股血腥气又涌上来,照在他脸上的日光也变成了那带着温度的红液。 他的手指抠着下方的岩石,粗粝的石子在他掌心又磨出了道道印记。 宗政羲在远处皱眉,听出了他话中似有轻生不满之意,突然觉得那溪边的青年似乎又带上了贾允从前说的那股子不协调感。 付尘又问:“殿下可思得脱险之法?” 宗政羲默了一瞬,答道:“并无。” 付尘被噎了一下,这才扭头,正对向男人。他想起,在仅有的几次与他的会面中,这个男人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即便坐于轮椅上,也总有种成竹于胸的气场,不迫人,却也无法忽视。 想到轮椅,付尘这才觉得不对劲,男人此刻是坐靠在石边,那轮椅想必早不知丢到何处去了,一向严整束起的头发散落,不见平日凌人的威严,这落魄带来一种极不合适的反差。 男人看到他在看自己,也淡淡地回望过去,依旧不带任何情绪。 付尘为这一时的对视感到不自在,觉得可能是自己的直视有些冒犯,又低头错开视线,说道:“殿下……恕标下此刻难以行动,不便向外传信,助殿下脱险。” 宗政羲看他一身的血,还是开口道:“若想脱险,先护住你的命要紧。” 付尘轻叹了口气,松了身子仰躺在溪边。 宗政羲阖目沉思,奈何思量许久都撞上了盲隅死角。他少有此等思乱之时,皱眉无解,索性也暂时撂下重压,淡淡睁垂了眼眸。 视线所见,仍是溪边一个瘫死于地的身影。 “……一身的伤口,泡在水里是要主动寻死?” “嗯?” 伤口未包扎浸水容易感染,他虽然也淋了不少雨,但死在这里算什么结果。 付尘知道自己刚刚一想念的放弃不过是偶尔一瞬的想法,他没做成的事情明明还在,死,对他来说是件着急又没那么着急的事。不然,上苍也不会令他这些年如此命大,屡屡在险境中脱险。 付尘咬着牙根,尝试着移了移腿,小腿处先前接好的骨节应当是又裂开了,大腿上因受小腿牵绊在先前攻战时受了好几处刀伤。他尽力翻身趴上岸,右手前伸扒着岩石,嶙嶙修长的指骨此刻凸起,上面的擦伤划痕颇为触目惊心。 青年轻轻呼了一口气,忍住大腿和腹部还未包扎的凝固,缓缓向前蠕动着。 此刻的阳光是如此温和暖热,却照着这青年缓慢的窘迫,时间好似都为他而放慢,轻柔的风拈起他尾端染红的鬈发,在这静谧的图画中带着和谐的律动。 宗政羲难以形容他此刻的感受,致命的疼痛他早在两年前便亲身领教过,他从军多年,自然不会被个别会忍疼的兵感到惊奇。但或许是旁观者的视角独特,或许是此时此地的场合所限,此刻他一阵心神摇动。 青年身周尚有几具一同自山腰坠落而下的尸体,一动不动的,更衬得这突兀的爬行诡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