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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尘用手紧紧扒着边沿,撑着身体缓慢向上挪动。 “呼!呼!”付尘撑着山顶的岩沿,扭身一滚,顺势躺到了顶部的中心位置,一动不动。 他听着耳边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回荡,在静谧的黑暗中享受着一个人的安全感。 气息逐渐平稳起来,付尘一直紧绷的肌肉此刻在地上已是酸软无力,他感受到粘腻的衣衫渐渐冷却下来,山风一吹,令人瑟瑟欲抖。 他伸手把眼前绑着的腰带解开,墨色夜空下,依旧有几颗黯淡的星光闪烁,带来点点的光亮。 他凝神观望着,这些日子里,每到夜里跟着众人睡下,几个时辰后便又习惯性地醒了。只是醒来以后就再也接续不上先前的困意,便来此偷偷地活动活动。他常来这里,趁着攀爬训练后的疲累,躺在这儿犯个懒。 营地里有暖床不睡,来这里吹着冷风偷懒?付尘自嘲似的低骂了自己一句,含糊不清的话转瞬被山顶上的寒风吹散。 这总让他又想起最初在无名山上的那几年,总想要走出山却又总是在山里迷路,天黑得比他的记忆快,实在睁不开眼了,就露天席地地躺下睡觉,依旧算得上安稳。夏日里还有知了的响声陪伴,并不寂寞。 付尘闭了闭眼,但他现在却觉得寂寞。 他只想去逃避那些事情,他用练武来麻痹自己的注意力,又为自己的懦弱和贪恋而自责惭愧。他厌恶自己的厌恶,伪装自己的伪装,却还是要假装无事发生,成为一个躲藏在太阳下的人。 自从他偶至相府、得知真相后,他心里便有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和冲动,那股冲动一方面压着他喘不过气,另一方面又刺得他心中血液迸流。跟着季展在京畿的一段日子,他手上早就不干净了,可手刃一个遥远陌生的仇敌一点儿也没让他感到慰藉,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他已是灰心之人,他知道比死更难的是活着,而比活着更难的是死一般的活着。没有人在旁为他的这些行为作个见证,因而他也不明白是否真的有天命在看到他的这些微不足道的心念后愿意给他施舍些许怜悯。 也许,他所坚持的,也不是对的。 又一阵夜风刮来,吹得付尘浑身一派彻骨的阴冷,他只盼着在余下的日子里,亲眼得见仇人伏诛,便可以安心回家见爹娘了。 他爹弃置他母子二人不管,他娘自作主张地以命抵命,他有好多怨言怼语,好多不甘和畏惧,到时候定要关起门来同他二人一件一件清算清楚。 不过那都是以后了,现在他什么都不敢有,他也希望自己一无所有,无所牵挂。 想起爹娘,付尘唇角轻轻勾起一抹笑意,这次是真心而单纯的。他侥幸地想,或许这短暂的寿命也是上天变相的恩赐,专门为了促他心愿? 一抹冷嘲悲哀,他僵硬地支起身,冷眼将扎入手中的藤刺拔出来,星星点点的血迹渗出,在手心中化作一片猩红的斑点图纹。带有一种自惩的快意,青年粗暴地进行着手里的动作。 身上湿透的衣服逐渐僵冷,付尘望了望残破的双手,还是笑了。正因他没有本钱,没有退路,没有求生意志,没有心,所以才不怕任何人,不怕任何事。恩主说他要取得贾允信任,埋伏在他身边,又有何妨?与其纠结一时,不如看看自己的路,安安心心地走完,也就实现了悄然来这人世走一遭的任务。 付尘站起来,向崖边走去,微微佝偻的脊背向下探去,随即坠入无边的夜色。 翌日凌晨,金鸡三唱。 骑兵营中将士集合在训练场内,付尘身处东侧一队领首位置,廖辉自那日领了板子后,也不敢多歇,生怕这时又耽搁了正事,便强撑着身体投入日常训练。 训练场上分队练习骑射、长矛练习和骑兵阵法走位。廖辉将训练内容一一分配下去,最后喊道:“付尘!” “……到!”付尘听到自己的名字,忙向前迈步出列。 廖辉走到他身边,上下一扫,见这青年颊上疤痕已凝结成的一条红印,鬈发高束,眼睛里依旧是最初那种迷惑他的唯唯诺诺的气质,想及此他感到身上已经腐溃的臀肉又是一阵噬心的疼痛。 他眉心紧蹙,心中邪怒顿起,说道:“付尘,按照先前交待过的,轻骑兵训练内容都记住了罢!现在你带队先去练骑射,一个时辰后你过来!有事交待!” “是。”付尘看了眼明显动作不甚利落的廖辉,先前他那几十杖打下去已经知道深浅,更妄论廖辉所受百杖的痛创,同为男儿,且不说他有心挑衅之事,只此仍存的责任心便足以他对其存一分敬意。 余下分练的骑兵被省略在他视线中,廖辉紧盯着付尘领着那一百余众步入马场,片刻后,便现身在标靶场。 前方领先一人一马当先,手持弓箭,长腿夹紧马肚,动作平稳流畅,那时常弓弯的脊背也不似从前碍眼,反倒替其增添了一种骇人的专注。 廖辉先前芥蒂未消,但于当时的争端他也心认有情急之过,加上煜王现身中断战局,一时也未有细细琢磨与其交锋这人的水平,此时重又见其身手,不免起了些探究神色。 廖辉正出神观望着,一人突然站在他身后,他竟也浑然不觉。 “廖副将。” 廖辉回头,是贾允,他漠然地点头示礼:“提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