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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政羕绕过庭院假山,跨进粉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心念一动,停在廊前未语。 倪承昕正凝望着枝上成双鸟雀,忽感背后响动,回过头来也是一愣,随即挤出一抹淡笑,起身道:“还未恭贺太子殿下入主东宫之喜。殿下大驾,臣女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宗政羕苦笑,走上前去:“表妹怎的如此疏远,你我自小一同长大,何必如此多礼。” “嗯。”倪承昕不冷不热答道。 宗政羕见她神情悒悒,关切道:“怎么消瘦了这么多?我听闻这一年里你钻居房内,足不出户,实在心生忧切。” “多谢表哥挂念。”倪承昕答,眼神瞥向别处。 父亲长兄自她一年前街道上失言,便严令其出府嬉游,以免她再丢了府上的颜面。也怪她当时口无遮拦,忘了场合,可人总会有难被触碰的底线,她…… “兄长在军中磨砺日久,心性坚毅,自也不会因此一蹶不振的。”宗政羕慰道。 “他……”倪承昕怔愣一瞬,目光穿过他的影子,恍惚道,“也是,他……又与你们不同。” 一片落花从枝头散落,寂寞无声。 “表妹,”宗政羕负于身后的拳头松开,“我……今日还有事想要告诉你,我…我刚刚和舅舅商议,有意迎你入东宫做正妃。” 倪承昕在听到“正妃”二字还一时没反应过来,转瞬惊怒,当即奔至宗政羕面前,皱眉直直望向他的眼睛:“你怎么能这么做!你明知、你明知我心有所属,却依旧把我掺和进你们的事儿里,你们一个个……一个个都利用我!” 红裙女子眼中少有的坚决,平日总是明媚利活的眼睛突然起了坚冰一样的怒色。 “不,不是这样,”宗政羕怔愣间连忙否认,“我并非报以利用之心,而是恋慕已久,未曾言说。” 倪承昕哪里看不出他从前的心思,只见他先前言不提及,也当做不知。此时又闻言冷哼,说道:“那殿下待如何?今日来通知我,然后择日请圣上圣旨一下,逼我入东宫?” 宗政羕苦笑:“表妹,你我已相识多年,我深知你秉性直率,不喜束缚,自然不会强迫你做不愿的事。” 倪承昕脸色稍霁,继而听到宗政羕继续说道:“兄长既已患不愈之疾,今后前途难测,不堪为良配,我只愿表妹早日走出郁结心绪,能看到身周有人为你守候。” “……并无迫害心思。” 太子语气和缓,带着些恳求。 倪承昕听闻此言,心中情绪翻滚,硬声说道:“臣女身体不适,回房休息,殿下慢走不送!” 说罢便扭头而去,转身间透露着眼中的几丝恼恨。 宗政羕在院中久久伫立,落红满身。 是夜,月盈中天。 倪从文在窗前负手而立,听到屋内传来响动,转过身来。 “恩主。”一黑影在漆黑的屋中闪现,面目不清。 倪从文关上窗户,没有点燃灯烛,径直走到黑影前。 付尘先开口:“我已通过了最近的京畿辅军内的选拔比试,明日便进入贾允参与督管的赤甲亲卫,是否要现在趁机靠近,然后循机暗杀,一诛了之?” 青年两颗黑瞳散发着幽绿的光。 “不可!”倪从文厉声制止道,“暂且不说那人也身负武功,多年在皇帝身边侍奉早已见惯了各种阴谋诡计,你行险招就算成事,也会伤人害己。” “我早便说了,你根本无需将自己搭进去。老师仙逝我已哀痛万分,若是让他世上仍存的独子不得善终,我将来又有何颜面与他地下相逢?” 付尘想起了无名山上谶言,阖眸道:“我本是将死之人,无亲无靠,父仇得报必会自行了断,绝不会牵连恩主半分。” “将死之人?”倪从文似察觉到异常,“……什么意思?” 付尘不愿泄露天机,那些断言若是真说出来了只怕也难以取信,便诳道:“子阶自小身患隐疾,寿数无多。” “你太过心急,不是凭空赌上命就能办到所有,”倪从文摇头叹道,“老师之死仅仅只是冰山一角,贾允在军中拥有如此之大的权力更是因其背后支立的阉党祸患,荼毒日久。屠杀他一人,只是仇者快意,可你甘心对更多像你一样饱受亲人离丧陷害的人无动于衷吗?” 付尘低头不语,他听懂了倪从文劝他的意思。但他自幼随母流浪,后又被置弃山野,偶窥天数,得知此生将了。他自问从前,即便不是悬壶济世的大善人,亦称不上什么恶人。惟这一年在京畿军中私下处置了不少暗来打探的阉党细作,但他自幼同山狼为伍,明白狼群尚以守护亲眷族群为先,因此那些害人的招数,不过是他手刃阻挠其父生路的手段罢了,他也甘愿挡下其中苦腥,哪怕他不同那些人相识相知,也愿意独自担负上这洗染不掉的罪名。 可他心中无滥杀的念头,若说唯一恶念,便是放弃了原本或许可以以命搏命的快意恩仇,苟活于世,甘愿乞求正常人给予他的那一点点温暖同情。 只不知是前因果报还是上天刻意玩弄,到达今日父母不见、皈依无所的苦境。他承认没有家国雄心、宏图远志,只愿与父母隐居世间一隅,从此安稳常乐。可他又做错了吗? 他又凭什么以身犯险、做那劳而无功的英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