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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展就着血液浸湿,将手指印按在几张纸上。 付尘虽不知那纸上内容,也忖着必是供认罪状的文书,此一招供认不讳,总也能拉下其后的黑手。 “……大功告成,”季展冷笑一声,将纸张收起,又看着刑架上眼睛睁开的两人,忽地朝一边道,“杀过人吗?” “没有。”付尘如实答道。 “这两个,交给你了,”季展道,“你若是有心办好你的事,少不了一招夺人命的干事,先练练手?” 付尘视线转向那二人,对上那两双煽动着的眼睛,全身上下唯一律动的影光,戚戚楚楚地满溢告饶之意,只许一刀,两断其命。 青年不待多时,前驱几步,手中劲道聚集,一刀向其心脏,没入皮肉。 那种钝入的迟滞感引得他一愣,付尘转过眼,又欲将刀拔出。 身后季展强硬地按住他胳膊动作,讽道:“你是真不知心脏为何处,还是想要临死前再折磨他们一会儿?” 付尘睁眼细看,那刀随他出击一抖,果然扎偏了几寸。 “……没杀过。”付尘喉结未动,涩言道。 他不敢同上方头颅上的眼睛对视,又看了心脏那处位置。 心一横,将刀刃拔出,再相行刺一遍。 闭眼。 刹那,只觉有暖热液滴洒于面上,比曾经泼面的大雨冰冷许多。 季展手下生硬地一扯他臂膊,道:“那个!再来。” 待其僵硬结束,撂了刀后,付尘抑着胸腔间逐层递上的眩晕感,被季展揪到边角一处,闻听后者恶狠狠道:“小结巴,我可告诉你一声,我令你做事得的是上面的吩咐,旁的我都不管,你若是有仇有怨,就拿出几分胆识来,别挣扎到最后,连菜市口的贩肉屠夫都不如!” 说罢,猛地将其一推。 付尘踉跄撇于墙角,心思却也随之清明几分,他自知自己那些身份纠葛倪从文必不会告知于季展这样一个小小的训练军官。如此吩咐也大多是为磨炼行事之能,并无错处。 只是—— 隔亲政仇,无识瓜葛,真的能够任意断送其命且如此心安理得吗? 也许便是他错了,这个他久未皈依的人世,同他八年间相熟的兽野荒郊,其实并无半分差别。 并无半分差别。 “我知道了。”青年稍稍挺直了身脊,视线由刑架上不成人形的红块儿移至季展面上,瞳孔之中好似仍然残留着那些赤色。 季展被他这陡然而来的一瞬凶色骇住一瞬,随即转眼回至其他地方,还要说些什么。 正于此时,空静的牢狱中传来零碎的脚步声,显然还并非一人前来。 狱首也是一愣,出了栏监向过道迎去。 “呦!何大监,这么晚的时辰,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狱首的声音自外传来,季展一听此话,便知他是奔着这边的,当即掩好了衣中纸张,朝付尘看了眼,立在监栏口。 “行了,别贫了,”一道尖细的嗓子响起,还带着笑嗔气,“我进来前儿可知道了,这么晚你们这儿可还藏着人呢,少跟我装蒜……” “您这是哪里话,哪有‘藏’的事儿……” 声音愈发靠近,季展垂首,等到余光瞥到那一抹绾红衣角,出声行礼道:“卑职见过大监。” 何利宝这声音随之止住了,细眼从他身量一瞟。一边随侍的小太监悄声凑在他耳畔提醒道:“这是京畿辅军的季展季校尉。” 只是这提醒声虽小,在这空寂的牢房中却如白日喧嚷一般,还带着回响,在场的活人几乎都可听得分明。 “哦——”何利宝尖细的嗓音一拐弯,料是狱首在旁听着都直冒虚汗,尴尬不已,“原来是校尉啊,这么晚了,在这儿有公务?还是私事儿?” “刑部为朝中衙署,自然是因为公事而来。” 季展眼中愤怒厌恶已然喷薄欲出,毫不相掩。何利宝恍若未见,径直擦过他身边,进了这处狱房。 他这等多年从宦的本事向来高妙得很,眼角上下一扫,这房中零散细物便尽入眼中,心中有了估量,最后自那刑架上脱落倒地的两团肉身转眼到季展身后那胸前、手上四处沾染血迹的青年身上。 何利宝不动声色笑道:“既然是公事,咱家就不过多问询了。” 纵然季展心中鄙夷不已,却仍在这时松了口气,若他真要过问,他也只能编出一些骗人骗己的蹩脚谎话,一听便知真假。 他不得不承认,不管这宦官暗中如何以惨无人道的毒方儿刑戮仇敌,面子上还总有本事叫那些远的疏的、亲的仇的心里头舒坦,看着还有些其乐融融之状。 “哎,这个小哥儿长得挺俊的,咱家从前应当没见过?”何利宝向前迈了两步,如同发现了什么新鲜事儿,停在付尘身边。 付尘未想到这太监突然注意到自己,此时只得按着季展方才一般,拱手俯身行一礼,道:“付尘为季校、校尉下属兵卫,月前适才、才入军。” 说话时,青年没忍住朝上看了眼,却没躲过那太监审视的眼神,赶忙坠下头。只在心中浮着那一瞬看到的一张女面,白嫩嫩的,乍一看猜不出年纪,估摸着当有三四十岁的光景。 “付尘……”何利宝低声重复了一遍,盯了他好一会儿,没略过他方才仰首直观的视线,又问道,“敢问付小哥儿这满手血的方才是在作甚?怎么,你们刑部狱牢现在审犯人还要别人来动手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