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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浔不再说话,只是把头靠在窗边,眉头深深的簇起来。巧儿心急如焚,也不知道如何劝解。只能盼着车子早点到码头。 冬日里的河面已经成冰,冰面上游走着冷风。码头上没有来往货船,寂寥一片。 在一片灰突突的破旧货船当中,那艘三层画舫像是一个迎风独立的落寞美人,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巧儿下了马车,又伸手扶楚浔,那人总算是没有挡开。 两人站在码头边,熟悉的大船近在咫尺,可是眼前的一切又是如此陌生。 船舷被粗绳子胡乱拴住,彩漆的栏杆上已经落了灰尘。 抬头仰望,每个门上都贴着刺眼的封条。画舫上的珠帘被扯得支离破碎,随着北风飘荡。 程破空住的那间船舱里,本有一幅西洋丝绒的窗帘,不知被谁扯了下来,盖在了二楼的栏杆上,那窗帘上用黑墨写了歪歪斜斜的几个字:淫窟贼窝。 楚浔上前一步,想要跨到船上去。还没走上去又止住。他弯腰扶着栏杆,身子止不住的发抖。 巧儿知道他心里难受。这艘船是老王爷给程破空特意打造的,楚浔在船上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光,他与晚娘有太多记忆停留在这里。 她弯腰想要扶起楚浔,却见他的脸色蜡黄,连嘴唇都是颤抖的。 “王爷……”巧儿焦急的叫他。 楚浔没精力回答,他跌跌撞撞走到一旁,探身开始艰难的呕吐起来。 他吐了好久。巧儿看到水渍里隐隐的血丝,眼角通红。 “不要……哭……”楚浔抬起头挤出几个字。 巧儿使劲忍住眼泪,定定着看着楚浔通红的眼睛。 “在晚娘……面前,一滴……泪……都不能掉!”楚浔再次确认。 巧儿咬住嘴唇点点头,使劲吸鼻子。 楚浔痛苦的闭了闭眼,转头哑着嗓子叫:“陈峰……” “在……”一旁干着急的陈峰赶忙到近前来。 “你……派人去把程破空找到!不管他躲到哪……都要找到。把人给我带回来!我帮他去喊冤。他是父王的义子,晚娘的夫君,不能够让他顶着污名活一辈子。” 他缓了缓,攥紧拳头继续说:“有我在,哪怕造反,也要护他!” “……明白!我这就去。” 楚浔夫妇回到府里已经是傍晚了。杜仲怕他的胃痛勾起心疾来,给他用了催眠的药,那人才消停下来。 巧儿从外面回来,没有梳洗更衣,就这样顶着满头的钗凤,披着锦袍愣愣的坐着,望着沉睡的楚浔。 门外窸窸窣窣有声音,紧接着又有转身离去的脚步声。 巧儿起身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看,却见到晚娘带着一个小丫鬟往院子外面走。 巧儿定了定神,急忙拉开门追出来叫她:“晚娘,可是有事吗?” 晚娘闻声回过头来,脸上瞬间挂上笑意:“嫂嫂,我来和你讨绣花的样子。我以为你们睡下了……” 巧儿松了口气,赶忙答应道:“哪里睡的这么早。我这就给你找去,你等等我。” 晚娘含笑点头,又看看黑洞洞的门内问:“浔哥哥睡下了?怎么连晚饭都没吃?” 巧儿苦笑一下说:“今日受了风,胃不舒服,杜仲给他吃了药,让他睡吧。你去你屋子里帮你做活计。” 晚娘点点头叹气道:“哥哥这伤总是不好,真揪心。” 巧儿怕吵醒楚浔,没有再多语。她让晚娘先回去,自己匆匆更衣,取了绣花样子赶过去。 一进屋,只见晚娘把绣活摊了一桌子。她拿起一条雪白的狐狸毛对巧儿说:“嫂嫂你看,这块皮子多好。我想着给浔哥哥做一个护手,放在身前可以暖胃,剩下的皮子可以给破空哥做一个脖套。他那嗓子值千金,冬日里不能受凉。” 巧儿一听她提程破空,喉头就有些发涩。她使劲扯着嘴角笑笑说:“何苦给班主用剩下的皮子,家里什么没有,单挑一块不好吗?” “你不知道,破空哥从小吃过苦,寄人篱下时总是谨小慎微。父王给他什么东西,他总要旁敲侧击的问问别的孩子有没有。大家都有了,他才踏实。后来我们兄妹几个也习惯了,就由着他。千金难买他乐意。从小到大,只有一件东西是我们没有,单单给他的。” “是那条画舫?”巧儿下意识的接话。 晚娘点头说:“那画舫是他的名声,是他的命。他每年为修缮那画舫扔进去多少真金白银,都是为了记着父王的那片心。” 巧儿脑海中是码头上破败的画舫。若是晚娘看到那番情景,一定会伤心欲绝的。 晚娘没有注意到巧儿的神色,她自顾自摸着那块皮子叹道:“这都快到年关了。我们也不能离京。我和破空哥哥说好了在定边见面的。不知我临盆的时候……能不能见到他?” 晚娘的话字字戳心,巧儿极力克制着,胡乱安慰她:“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呢。没准程班主哪天就突然回来了。” “是呀,每年过年我都要听他唱长生殿呢。”晚娘脸上洋溢着甜蜜的笑容。天下第一伶人只归属于她一个人,他长袖善舞只为她。 “晚娘,我看看你给南溪绣的虎头帽。”巧儿打岔道。 晚娘取过绣了一半的小帽子说:“嫂嫂,你真的看准了我肚子里是女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