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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艄公身躯爆炸,将乌篷船带着一起,炸得四分五裂。夏青稍微躲了下,防止碎屑入眼。他衣袍翻飞,站立在了一块木板上。 离离河水奔涌,月色照出林子里鬼影重重。 夏青冷眼看了那些人一眼,一下子跳入了河中。 “追!” “太后有令,活捉他!” 夏青落入水的一刻,被冷得激灵了一下。 白色泡沫哗啦啦地往上冒,黑暗里发光的藻类显得越发明显。 它们随着水纹晃动,露出里面细小的会发光的虫子来。 光是蔚蓝色的,在逐渐模糊的视线里,被分割出五光十色来。暗流涌动的声音无比明显,缓缓擦过耳边。 他往下坠。 在这万籁俱静,冰冷压抑的河水底。 夏青脑海里忽然又清晰浮现,珠玑临死前遥遥看他的一眼。银蓝色,蛊惑心智。纯鲛的幻瞳,撬开他蚌壳一般死守的记忆。 夏青脸色骤然苍白无血色,大脑掀起毁天灭地的疼痛,嘴唇颤抖,痛苦地闭上了眼。 * “把剑交给你之前,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啊。” ——“从此,无论生死,剑不离手。” 他想起了数千个和阿难剑相伴的日日夜夜。 剑不离手其实是一件特别麻烦的事,他花了好久的时间,去习惯怎么吃饭,怎么洗澡,怎么换衣服,怎么下雨打伞,怎么抄书扫地。 卫流光在知道这件事后,笑得滚到地上,自告奋勇说要帮师父监督他。 实际上就是为了看他笑话,抓他把柄。 他小时候没辟谷,上茅厕时,卫流光就会贱兮兮从门板上冒出一个头来,单纯为了看他有没有放下剑,给师父告状。 夏青想把他的头摁进粪坑。 吃饭的时候,卫流光也噗噗直笑:“夏青,你洞房的时候怎么办啊?” 傅长生扶额:“流光,你少说两句吧。” 宋归尘身为大师兄,却从来不教好的。他闷笑两声,风姿清润儒雅,眼眸满是戏谑之色,不正经道:“还能怎么办,夏青,剑和妻子哪个重要还要大师兄告诉你吗?当然是——” 这时薛扶光端着汤从外面走进来,石榴红裙掠过门槛,凉凉道:“当然是什么?” 宋归尘差点被口水呛着,清咳一声,装作失忆,柔情似水笑问:“你怎么在厨房呆了那么久,累不累。” 薛扶光翻个白眼,没理他,坐到了夏青旁边。 卫流光闻着味道,眼睛发亮流口水,先动勺子给自己盛了碗浓郁的鱼汤。 薛扶光偏头看夏青,出声安抚道:“阿难剑是上古神器,你想要和它心神结合需要很长的时间。剑不离手,实际上就是你们彼此互通灵息的过程。” 夏青听到这话露齿一笑,同时白了卫流光一眼:“我知道。” 卫流光嗤一声,吃饱喝足又开始作妖:“哦,夏青!我还想起一件事,你洞房的时候,拿着剑也不好办事吧。” 他明显忘记了饭桌上还有师姐在。 薛扶光扬起手,皮笑肉不笑:“你还知道办事啊?来来来,卫流光。” 卫流光吓得一溜烟跑了。 蓬莱的日常看似鸡飞狗跳,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修行,大多时候,夏青都是一个人和阿难剑安安静静呆在一块的。 通天海经常下雨。 潮湿的雨水从屋檐落下,水汽把山峦溅得白茫茫。 夏青就拿着阿难剑,坐在窗边,瞪大眼睛,看一眼高高的天空,又看一眼阿难剑,好奇嘀咕:“都说你是上古神剑,真的有那么厉害吗?那我以后是不是会成为天下第一?” 等他真的被允许一个人出海历练,夏青兴奋地一晚上没睡。 他专门把自己打扮了一下,意气风发,对着蓬莱的花花草草大放厥词:“走了,我要去征服天下!” 然而他没能征服天下,他倒霉死了!! 他杀了个魔修,结果被困山洞,只能在黑暗里,用阿难剑一点一点凿开出口。天光涌进来的一刻,夏青眨了下眼,生理性的眼泪落到了阿难剑上,他明显感觉到剑身颤抖。走出逼仄石室的时候,他才发现——如果一开始他和阿难剑是冤家是玩伴,那么三年五年十年,它已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是刻入灵魂的习惯。 他真的做到了,生命最后剑都不离手。 游历回来的时候是三月五,通天之海的尽头散发出幽微蓝光来。师父说过,那是灵薇花在照离人。 极光照亮地平线,瑰丽又浪漫。只是这种瑰丽的背后,是汹涌大海下暴虐的危险。 他的船被海浪卷翻,又在海中碰到了鲨群,他那时还年少,几番挣扎下堪堪从鲨口逃生,已经奄奄一息。 谁料又遇到了濒死归冢的鲛人,鲛人死前都是狂暴嗜血的,他不堪为敌,手臂被撕咬下一大块血肉来,夏青心里咯噔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死了。 他要死了。 意识浑浊,大脑空白,可手指却像是被牢牢固定住一般,怎么都不松手。 夏青心想:师父,我这也算是无论生死剑不离手吧,你见到我的尸体一定要夸我。 他以为自己会死,会葬身通身海底。 但是没有。 他被人救了。 惊蛰万物生,极光漫过整片通天海,海藻珊瑚,贝壳珍珠,光华熠熠。他对上一双冰蓝的眼眸。那人银白的发散在海水中,容颜模糊,带着一种遥远的神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