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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祯笑着与他打了招呼,匆匆又出了宫回府。 回了府中书房,云祯摒退了旁人,只留下了云江宁,抬眼上下打量他,长久以来,他一直静默站在他身后,淡漠,服从,仿佛一把非常好使锐利的刀。 他需要在乎的事情太多,一直忙着在向前奔跑,几乎没有在意过这个他经过挑选选出来最优秀的死士,替姬冰原去死的死士。 他还是和之前一般,高大,肩宽背厚,蓝眸炯炯,卷发高鼻,果然气势就不似凡人。 他如果知道他是长广王的唯一的亲生子,回到北楔,就将成为一呼百应的摄政王世子,成为权力巅峰的男子,他会怎么做? 前两世,长广王世子也都带领了部族出征,按姬怀素的说法,残忍,冷酷,无情,仇恨大雍人,并且应该很有将领才华,否则不至于连姬冰原都感觉到了棘手。 虽然姬怀素此人藏奸,但这话应该是真的。 他没有想到这一世他买军奴,会误打误撞买到了长广王流落在外的亲子。 那么如果没有他买下来,云江宁会怎么样呢? 在遇到他之前,他已经是跟随着女奴母亲被转卖,在残酷的劳役中活下来的战俘军奴。 他买他的时候,其实是有些嫌他年纪大的,当时是老兰头看上了他,说他眼睛里有狼性,果然后来每一门他都拿了魁首。 云祯久久凝视着云江宁,心里开始动摇。 皇上当然是最重要的,比自己还要重要,为了皇上,自己可以去死。 所以有可能将来成为最大祸患的云江宁,应当如何处理?一碗鸩毒下去,当然是最稳妥最保险的做法——否则一旦北楔族那边联系上了他,他就再也没有把握能够控制他。 弓马娴熟、武艺超群、韬略精通,自己亲手为北楔族培养出了这样一把利刃,他将会比前两世更可怕,更锋利,更无坚不摧。他要等他来祸害自己的国家,祸害自己的皇上吗? 他现在什么都还没有做。他在女奴母亲肚子里就被发卖,作为女奴的私生子凄惨长大,成为新的奴隶,然后又在一场战斗后被俘虏,成为新的战利品,再次被发卖,然后被自己买下来,精心训练,却是为了送他去做死士,用悬在他眼前的昭信侯爵位来引诱他,去心甘情愿的默默无闻的赴死。 他从来没想过他也有这样毫无心肝地将人当成工具的时候。 所以做下这个决定的自己,和姬怀素有什么不同吗? 这个时候还想着是否应该为了皇上,杀掉此人,永绝后患的他,和姬怀素有什么不同吗? 云祯看着云江宁的时间太长了些,但云江宁却一直在他跟前静默站着,一言不发,仿佛一把沉默着随时出鞘的刀。 他知道他有多么的优秀,他是在养虎为患,但云祯还是长长吐了一口气,低声道:“云江宁……你知道你的生身父母吗?” 云江宁道:“江宁只知吾母,不知其父。” 云祯低声道:“北楔族的广平王,你知道吗?他是北楔的摄政王,他有一妾身怀有孕却被人暗算发卖,他一直在找。前些日子,北楔族使者进京朝贡,贺皇上的圣寿,路上无意看到你惊叹,你与那摄政王长得一模一样,我们查了下你的卖身档,你应该就是他流落在外的亲生子。” 云江宁看着他,神容平静,向前一步,单膝跪下问他:“侯爷希望我做什么呢?” 云祯看向他,忍不住伸手触摸了下他的额头,他双眸蔚蓝得像他从前收留的最美最大的蓝琉璃宝石,干净坦荡。 云江宁只是微微抬头看着他,专注得一如既往。 云祯低声道:“我希望你回去,取回你原本应有的尊荣。” 云江宁问:“不保护皇上了吗?” 云祯微微闭了闭眼睛:“是我之前想差了,你就是你自己,除了你自己自愿,没人可以让你为别人死。” 云江宁道:“吾自愿为侯爷效死,侯爷指着哪里,江宁就在哪里死。” 云祯短促笑了下:“等你尝到权力的滋味,享受到为所欲为的人生,兴许你就不会再这样想了。云江宁,我还你自由,你他日会将刀尖对向我,对向大雍吗?” 云江宁道:“永不。” 云祯凝视着他:“我总是很容易轻信人,然后又总是被信任的人所伤害——我希望江宁不是第三个。如果因为放回你,让我最在意的皇上他日有所损伤,我就为他殉了,去给他赔罪。” 云江宁抬眼看向他:“我记得了,皇上死,你殉。” 云祯低声道:“是,这个决定太沉重,可是,我下不了手,你走吧,回北楔去,去认你的亲生父亲,去夺取那最华美的权力之巅的果实。” 云江宁道:“谨遵侯爷钧令。” 云祯长长吐出了一口气,低声道:“我不知道北楔为什么会生乱,为什么会侵犯大雍——我只希望你到时候能够左右政局,能够阻止北楔侵犯大雍,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他看着云江宁,认真道:“不是命令,是请求。” 云江宁默不作声双膝跪下,向他磕了三个头,又道:“临别之时,侯爷能否送江宁一样东西。” 云祯问道:“什么?” 云江宁道:“江宁想要您腰间常佩的短剑。” 云祯伸手解了下来掷给他:“拿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