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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知微并不关注自己手底下的魔修兵将们。事实上, 在她入住落英山后,整个人就陷入了一种非常奇妙的平和的状态。 一草一木皆是熟悉故景,困扰她多日的暴戾与疼痛得到缓解, 虞知微站在落英阁前,徐徐转身。她身上属于魔尊的繁复黑底金文长袍忽地变成艳丽裙袄, 漫天霞光闪烁, 熠熠生辉。 尚且留在落英山的几位侍女眼神恍惚, 一声“峰主”差点脱口而出,最后还是恭敬地问一声,魔尊有何吩咐。 “世事无常。”虞知微对自己说道。 她对太虚门下任宗主之位志在必得时, 何曾想过自己会堕入魔道?而当她通过层层厮杀夺得魔尊之名时,也从没想过能有今日这般,被和和气气地重新请进太虚门。 她望着云霞卷舒,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冼尘得知她在落英山,心情复杂地前来拜见。二人一前一后站在山顶时,一师一徒都沉默了。 冼尘是因为想起了过去,虞知微呢? 临登继任典礼的前一天,虞知微总算从那种玄之又玄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她为自己居然还为过去揪心而感到不可思议,掐灭了最后一点心思, 整装待发。 五色祥云不绝,宝光流霞阵阵, 玉树琼枝迎风展,飞瀑清泉环青山,玉台高阁,一众修者入座, 各自低声交谈,言笑晏晏。又有修者释放出幻术, 变出些奇异事物,引以为乐。 其他门派还好,七曜宫坐席周边,却没有任何门派敢上前,众人齐齐忽略了这个近段时间以来如日中天的宗派。但他们又不是全然忽略,面上装着毫不在意,然而实际上,虞知微动作略大些都能引起他们一阵紧张。 魔修兵将们冷笑。 若非虞知微约束他们甚严,功法又重修过,不必再以人的肉.身或魂魄修炼,他们早就大开杀戒了。 真想不到,他们还有被请上席的一天。 客人陆续到齐,谁也不敢不卖太虚门面子,在这时候拿乔。 在别的宗派面前还能掩饰一二,在太虚门,尤其是万鹤笙面前,若还要装作自己门派的“圣物”未失窃,实在可笑。 其他人不知原由,各自试探,还未等他们试探出个结果,大典的主人缓缓入场。 万鹤笙向来不喜铺张,特殊时刻也庄重不少。一袭如夜色般深邃的长袍,上缀星星点点月华之力,织就如晚空夜幕。 在她身前,是多日不出现在人前的姜月明。 万鹤笙特地摘了几片千雪娇花瓣,并莲藕莲子等,让他服下,好多撑一会儿。是以他现在看上去气色还不错,即便直面虞知微,也并无异样,冷冷淡淡一颔首,权当对过去近千年师徒时日的道别。 体内魔气叫嚣着,要让她撕碎这些道貌岸然的人,要她尽快取回最后那双眼睛,只有得到了眼睛,他才能找到心脏究竟藏在什么地方。 虞知微手背瞬间绷紧。 在外人看来,她便是心情不畅,却又强装无事地注视着自己曾经的师父把宗门权柄交给另一人。 抛去一系列繁琐的让诸位来宾各自相识的必要环节。仪式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简单得有些过分。太虚门一位太上长老先行出席,叙说姜月明担任宗主以来所做的一系列大事,对门派诸多贡献等,一些曾为门派不为外人所知的机密也同样翻了出来,一并撰写他本就出色的履历。 再怎么短寿,姜月明在任时日也不算短,且他任职期间,大小事接连不断。一桩桩一件件念出来,不少弟子都感念他的好处,感性些的弟子甚至红了眼眶。 姜月明面无表情。 他向来都是这么冷淡,众人皆知他修习瞳术,寻常不睁眼。因此无人怀疑他此刻蒙着眼睛是有什么异样。神识覆盖下,他稳稳当当来到台前,一如当年那般,牵住女子的手,引她来到高台之上。 “……事关门派前程,吾已尽全力,仍有缺憾。惟愿汝身如明日照长夜,引世人前行……” 谁都能听出,他的致辞有些奇怪。 万鹤笙并不以为怪异,自然地接过象征宗主权力的掌门印,自有长老将她的名字书写在宗门历上,一道一道加印。钟声响彻太虚门,霞光阵阵,乐声靡靡,众长老齐齐见礼,数万弟子听闻钟声,一齐停下手中事项,俱向妄空山方向行礼叩首。 钟声蔓延,从主宗一路扩散到四周城池,一直到南洲最边境城镇,无人不听闻这七七四十九声钟响。 众人大喜,各派献礼庆贺,唱礼一声叠一声高亢,好叫他人知晓自家又赠了何等珍宝。 万鹤笙微笑道:“定不辱命。” 从今往后,她就是太虚门新任宗主。 掌门印在她身前旋转,金光耀耀,又安静地托在她手中。在姜月明亲口承认的那一刻,她心头忽然多出了某种无形的负担。 而尽数灌注在太虚门的来自整片南洲人族百姓的气运,源源不断通过掌门印涌入她的手心,再灌入通身经脉。 那股力量,令人着迷。欲要感受,却看不见摸不着,却带着强大的令人发狂的的诱惑力。与此同时,又有某种枷锁,落在她身上。 姜月明卸下了全身的重担,多年负荷骤然清空,他竟有些不适应,低头重重咳嗽,袖里满是血迹,使了术法将血迹拭去不叫人发现,却依旧被一直盯着他观察的虞知微发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