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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勒梅热勒的遗产

    第七章 勒梅热勒的遗产

    跟着波洛,我参与了很多千奇百怪的案子,要问哪件最为奇特,还真有一件,案情持续发生了很多年,也被我们惦记了很多年,终于在波洛手里水落石出,完满结案,这够奇特了吧!

    我们第一次听说勒梅热勒家族的历史还是在战时的一个晚上。波洛和我久别重逢,开始续写友谊新篇章,我们之间的友情还是在比利时建立起来的。当时他在为国防部处理某些微妙棘手的问题,解决得干净利落,令国防部方面赞叹不已。这晚,我们在卡尔顿饭店和一位军界要人共进晚餐,言谈间他对波洛倍加赞赏。饭后,要人因为另有约会匆匆离去,我们则留下来继续喝着咖啡闲聊。

    就在我们准备起身离开时,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声音有些耳熟,转头一看原来是文森特·勒梅热勒上尉,我们是在法国认识的。这位年轻人身边那人比他年龄大一些,两人容貌相似,好像是一家人。果不其然,听文森特介绍,那位是他的叔叔,雨果·勒梅热勒先生。

    我印象中勒梅热勒上尉这年轻人不错,有些梦幻气质,其他情况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的家族历史悠久,早在宗教改革之前就在诺森伯兰郡有很大的领地。他邀请我们一起坐坐,反正我和波洛也没什么事,就重新坐下与他们两人天南地北地闲聊起来。年长的那位勒梅热勒四十岁左右,驼着背的样子像个学者,据说在为政府工作,搞化学研究。

    我们聊得正起劲儿,突然被一位匆匆走来的男人打断了。这位肤色黝黑的高个子年轻人一脸焦虑地喊道:“感谢上帝,我终于找到你们两个了!”

    “发生了什么事,罗杰?”

    “文森特,你父亲出事了,他从马上摔下来,摔得很重。”他把文森特拉到旁边低声说话,其他人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几分钟后,我们的两个朋友急急忙忙地走了。原来文森特·勒梅热勒的父亲驯马时摔成重伤,恐怕活不到明天早晨了。文森特面如死灰,如遭重击。我对他的反应感到惊讶。在法国时听他说起过父亲,当时印象是他们父子关系比较紧张,所以见他对父亲出事如此失魂落魄,不觉有些奇怪。

    那个肤色黝黑的年轻人自我介绍说,他是我朋友的堂弟,名叫罗杰·勒梅热勒。他来报信后没有同他们一起走,现在我们三人一起走出了饭店。

    “这事非常古怪,”罗杰说,“不知道波洛先生会不会感兴趣。我听说过你的大名,是听希金森说的(希金森就是刚才同我们吃饭的那位军界要人),他说你在心理学方面的造诣出类拔萃。”

    “不错,我对心理学有点研究。”波洛说得很保守。

    “你看见我堂哥刚才大惊失色的样子了吗?那不是一般的震惊,是惊呆了。那是有原因的,你知道为什么吗?是证实了一个源远流长的家族诅咒!想听听吗?”

    “洗耳恭听。”

    罗杰·勒梅热勒看看表。

    “我要在国王十字街和他们见面,现在时间还早。是这样的,波洛先生,勒梅热勒家族历史古老。中世纪的时候,有个叫雨果·勒梅热勒的男爵疑心自己的妻子红杏出墙,令他蒙羞。她赌咒发誓说自己谨守妇道,清白无辜,但老雨果男爵置若罔闻。她生的是个儿子,他硬说那男孩非己所出,休想继承遗产。我不记得后面的故事了,好像是按中世纪的家法惩罚了母子俩,他们喜欢用私刑。总之,那母子俩都被他弄死了。母亲临死前仍坚持自己是冤枉的,并咬牙切齿地诅咒勒梅热勒家族会遭报应,每个勒梅热勒家的长子都不能继承遗产。这就是那个流传下来的诅咒。随着时光流逝,那位母亲的清白无辜得到证实。老雨果进了修道院,穿着鞭毛衬衫在忏悔中死去。奇怪的是,从那时到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家族中的长子真的从未继承过家产,遗产总是落到兄弟、侄子、外甥,或者二儿子手里。文森特的父亲就是五个儿子当中的老二,老大幼年就夭折了。文森特身为这一代的长子,又被卷入战事,早就认为如果发生什么不测,自己肯定在劫难逃。奇怪的是,他的两个弟弟都阵亡了,他却毫发无损地活了下来。”

    “很有意思。”波洛听得非常认真,“现在他父亲要死了,他会作为长子继承遗产吗?”

    “是这样。你看,那个所谓的诅咒不灵了,现在谁还信这个。”

    波洛摇摇头,对他那种轻佻的口气颇不以为然。罗杰·勒梅热勒再次看看表,说他得走了。

    没想到第二天我们就听到了这个故事的后续部分,说文森特·勒梅热勒上尉已经死于非命。他搭乘苏格兰邮政列车前往北方,夜里打开车门跳了出去。传说他是因为打仗过度紧张劳累,又受到父亲猝死的惊吓,精神上承受不了导致崩溃。人们还对他家流传下来的那个诅咒议论纷纷。人们感兴趣的还有新的财产继承人,他的叔叔罗纳德·勒梅热勒,而这个叔叔的独子早在索姆河战役时就已经牺牲了。

    我觉得,由于我们在文森特生命的最后一晚与他不期而遇,且相谈甚欢,所以后来一听到与勒梅热勒家族有关的事情就格外关注。两年之后,我们听到罗纳德·勒梅热勒死亡的消息,据说他在继承家族遗产时已经深罹重病。顺位继承人是他的兄弟约翰,这位绅士精力充沛,老当益壮,有个在伊顿公学念书的儿子。

    也许诅咒的阴影一直笼罩着勒梅热勒家族的命运。不久之后,正在度假的男孩拿着枪玩居然把自己打死了。他的父亲也莫名其妙地遭到蜂蜇突然死去。这样遗产就被五兄弟中最年幼的那位继承了——他就是雨果,也就是几年前那个晚上在卡尔顿饭店与文森特同行的那一位叔叔。

    每次勒梅热勒家族出事,我们都会就事论事地议论一番,除此之外,并没有给予更多的关注。但需要我们关注的时候马上就到了,我们再也不能置身事外,而是深深卷入其中。

    一天早晨,房东太太通报说来了一位“勒梅热勒夫人”。她三十岁左右,个子很高,神情活泼,看上去精明强干,说起话来带着美国口音。

    “波洛先生吗?很高兴见到您。我的丈夫雨果·勒梅热勒多年前曾经见过您一次,恐怕您不记得了。”

    “我记得很清楚,夫人,那是在卡尔顿饭店。”

    “那太好了,波洛先生,我来找你是因为我很担心。”

    “为什么担心,夫人?”

    “为我的长子担心。我有两个儿子,罗纳德八岁,杰拉尔德七岁。”

    “说下去,夫人,你为什么会为小罗纳德担心呢?”

    “波洛先生,在过去的六个月里,他三次死里逃生,一次是差点淹死,那是今年夏天我们在康沃尔度假的时候;一次是他从儿童室窗户里摔下来;还有一次食物中毒。”

    也许波洛的表情泄露了他内心的想法,勒梅热勒夫人立刻补充说:“我明白,你觉得我在小题大做,庸人自扰,女人都是这样。”

    “不,我没有这么想,夫人。我理解你的心情,出了这样的事故,哪个母亲不担心呢?可我不知道我能为你做什么。我不是万能的上帝,无法控制海浪;关于儿童室的窗户,你只要安上铁栏杆就保险了;至于食物中毒,做妈妈的细心一些应该可以避免。”

    “但为什么这些事故都发生在罗纳德身上而不发生在杰拉尔德身上?”

    “碰巧吧,夫人,只是碰巧而已。”

    “你真这么想?”

    “你是怎么想的,夫人,您和您丈夫是怎么想的?”

    勒梅热勒夫人眼神一黯。

    “和雨果说了也白说,他听不进去。可能你听说过,他们家族留传下来一个诅咒——没有长子能继承遗产。雨果对此坚信不疑,他对家族历史了如指掌,非常当真。我和他讨论过这些事故和我的担心,他说诅咒就是诅咒,在劫难逃的事只能认命。但我是美国人,波洛先生,我们那里可不会拿诅咒当真。我们喜欢这种传说是因为只有真正古老高贵的家族才会留传这种故事,就像贵族族徽一样。你不知道,我认识雨果的时候,只是一个在音乐剧里跑龙套的小演员,听说他家有这种诅咒,只觉得这事很好玩。不过这种东西冬天闲来无事坐在壁炉前拿来闲扯没什么,要是真的落实在自己孩子身上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孩子是我的心头肉,波洛先生,无论怎样我都要保护好他们。”

    “这么说你并不相信这个家族传说的真实性,是吗,夫人?”

    “传说能锯断常青藤的根吗?”

    “你说什么?”波洛惊呼起来,震惊之情溢于言表。

    “我是说,传说——或者也可以称为魂灵,能够锯断常青藤的根吗?我指的不是在康沃尔险些淹死的事,别的男孩也有可能因为游得太远遇到险情,尽管我们罗纳德四岁的时候就会游泳。但常青藤完全没有这种可能性。我的两个儿子都很淘气,他们发现可以抓着墙上垂挂的常青藤攀上攀下,他们喜欢这种游戏。有一天,杰拉尔德没在,罗纳德自己去玩,他曾经攀过很多次,但这次出了事,常青藤忽然断掉,他从上面摔了下来,幸好伤得不重。我觉得奇怪,就出去查看了一下常青藤,发现根部被人锯过了。波洛先生,显然是故意锯的。”

    “这事非同小可,夫人。你的小儿子当时没在家?”

    “是的。”

    “那次食物中毒时,他也不在吗?”

    “不,那次他们两个都在。”

    “奇怪!”波洛嘀咕了一声,“夫人,现在你们家都有哪些人?”

    “桑德斯小姐,孩子们的家庭教师;还有约翰·加德纳,我丈夫的秘书——”勒梅热勒夫人稍稍停顿一下,好像有些不自在。

    “还有别人吗?”

    “还有罗杰·勒梅热勒少校,我想,你们在多年前的那个晚上见过。他经常和我们在一起。”

    “啊,他和你们有亲戚关系,对吗?”

    “是个远房亲戚,并不属于家族中我们这一支,不过现在他已经是我丈夫最近的亲戚了。他很有人缘,我们都喜欢他,孩子们更是对他言听计从。”

    “是不是他教他们攀爬常青藤的?”

    “可能吧,他总是鼓动他们淘气捣乱。”

    “夫人,我就先前对你的态度道歉。你说的危险确实存在,相信我能帮上你的忙。你最好请我们两个去你家做客一段时间。你丈夫会反对吗?”

    “噢,他不会反对,只不过会觉得这一切都是徒劳无益的瞎忙活。眼看孩子岌岌可危,他只会无可奈何地坐在那里束手待毙,简直让我忍无可忍。”

    “不要生气,夫人,我们来商量商量怎么安排。”

    一切准备就绪,第二天我们就搭乘北上的火车赶往勒梅热勒家。波洛在车上沉默寡言,一直在思索,良久良久,他突然说:“文森特·勒梅热勒就是从这种火车上摔下去的吗?”在说“摔”这个字眼时,他特意加重了语气。

    “你是不是觉得这件事透着诡异?”我问。

    “黑斯廷斯,你想过没有,勒梅热勒家有些人的死亡可能是人为造成的,比如文森特摔出火车这件事。还有在伊顿上学的那个男孩,玩枪走火这种事很难弄清楚当时的情形。如果孩子不小心从儿童室窗户上掉下去摔死了,似乎也没什么奇怪,小孩就喜欢乱爬嘛。但为什么总是这一个孩子呢,黑斯廷斯?长子死了对谁有好处?他的弟弟,才刚七岁,岂不很荒谬。”

    “可能他们是想过后再除掉那一个。”我试探着说,虽然我自己也不知道“他们”是谁。

    波洛摇摇头,并不认可我的说法。

    “食物中毒,”他自言自语,“阿托品也会出现同样的症状。嗯,我们得赶快去那里。”

    勒梅热勒夫人见到我们很高兴,马上就带我们去了她丈夫的书房,留下我们与他单独谈话。与上次见面相比,这位丈夫体貌大变,背驼得很厉害,脸上也是一片灰白,已不复当年模样。波洛解释了一下我们为何造访他家,他听完后说:“我太太就是那样,非常现实,而且固执己见。没关系,就留在这里做客吧,波洛先生,谢谢你们为此事光临我家。不过,诅咒就是诅咒,既然留传下来,恐怕在劫难逃。我们勒梅热勒家的人都知道,命运之手无法抗拒。”

    波洛说到有人锯过常青藤,雨果似乎完全不以为意,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显然是哪个粗心大意的园丁干的,嗯,也可能是受人指使吧,要达到什么目的是不言而喻的。我想告诉你,波洛先生,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要不了多长时间。”

    波洛警觉地看着他。

    “你是什么意思?”

    “我已经大限将至,去年医生就告诉我,我身患不治之症,活不了多久了。但在我死之前,罗纳德会死掉,杰拉尔德会继承遗产。”

    “如果您的小儿子也发生不测呢?”

    “绝无可能,他没有什么危险。”

    “如果真的发生意外呢?”波洛坚持要得到答案。

    “那就由我的堂弟罗杰继承。”

    我们的谈话被人打断了,一个身材笔直高挑,长着茶色蓬松卷发的男人进门来,手里拿着些文件。

    “就放在那里吧,加德纳。”雨果·勒梅热勒吩咐之后,向我们介绍说,“我的秘书,加德纳先生。”

    秘书鞠躬致意后就离开了。虽然这人眉清目秀还算俊朗,却无来由地令人心生厌恶。等我们告辞出来在他家美丽的古典庭院里漫步时,我对波洛表达了这种奇异的厌恶之情。没想到,波洛也深有同感。

    “不错,黑斯廷斯,你的感觉很准确。我也讨厌他。这种人空长了一副好皮囊,就喜欢吃软饭。看啊,孩子们来了。”

    勒梅热勒夫人正向我们走来,身边带着两个孩子。他们长得都很好看,小的一个肤色微黑像母亲,大的那个孩子长着红褐色卷发。他们温文尔雅地同我们握手,然后好奇地看着波洛,显然对他更感兴趣。接着我们被介绍给家庭教师桑德斯小姐,她平淡无奇,在这群人里很不显眼。

    我们就这么舒舒服服地过了几天,虽然一直心存警觉,但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孩子们生活得幸福开心,一切都很正常。到了第四天,罗杰·勒梅热勒少校前来拜访并住了下来。与以前相比,他没有太大变化,还是那样温文尔雅,轻松自在,说起话来还是语带轻佻,无所顾忌。孩子们显然特别喜欢他,一看到他就快乐地叫起来,立刻把他拖到花园里去玩耍。我注意到波洛悄悄地尾随而去。

    第二天,邻居克莱盖特夫人请大家去茶聚,也邀请了孩子们。她家和勒梅热勒家住得很近。勒梅热勒夫人建议我们同去,但当波洛婉言谢绝说他更愿意留在家里时,她似乎松了口气。

    * * *

    出门做客的人一离开,波洛就像一只机灵的猎犬一样动手开始搜寻。我想那所房子的每一处犄角旮旯他都检查过,只不过做得小心隐秘,波澜不惊,完全无人察觉。看得出来,他对搜寻的结果很不满意。

    我们在露台上和桑德斯小姐一起喝茶,她没有得到邀请和其他人一起去做客。

    “孩子们一定很高兴,”她无精打采地嘀咕着,“希望他们乖一点,不要摘花摘草,离蜜蜂远点——”波洛突然放下茶杯,好像大白天见到鬼一样。

    “蜜蜂?”他惊呼起来,声音之大吓人一跳。

    “对呀,波洛先生,是蜜蜂,那里有三个蜂箱,克莱盖特夫人对这些蜜蜂可沾沾自喜呢——”

    “蜜蜂?”波洛再次高叫道。他离开茶桌,手按住前额在露台上来来回回地走着。为什么一提到蜜蜂他就这么失态,这么焦虑,真是莫名其妙。

    恰在此时,我们听见汽车回来了。他们下车时,波洛已经站在门前。

    “罗纳德被蜜蜂蜇了一下。”杰拉尔德兴奋地喊。

    “没事的,”勒梅热勒夫人说,“蜇得不厉害,都没有肿起来,我们给他涂了药水。”

    “让我看看,小伙子,”波洛说,“在什么地方?”

    “在这儿,脖子边上,”罗纳德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我没觉得疼。爸爸说,‘站着别动,你身上有只蜜蜂。’我就乖乖地站着不动,他过来把它拿掉了,但它还是先蜇了我一下,也不是很疼,就像针扎了一下。我没哭,因为我长大了,明年就要上学了。”

    波洛看过孩子的脖子,就走开了。他拉住我轻声说:“今天晚上,老朋友,我们有事干了。跟任何人都不要提起。”

    除此之外,他不再多透露任何一点意图,令我心中不停地猜测揣摩。他很早就对大家说了晚安,我也随他上楼去睡觉。他在楼梯上拉住我的胳膊嘱咐说:“不要脱衣服,多等一段时间,再关上灯来找我。”

    我遵嘱执行,发现他正在房间里关着灯等我。他把手放在嘴唇上示意我保持安静,我们轻手轻脚地摸到孩子们住的地方。罗纳德自己住一个小房间。我们摸进屋,悄悄躲在里面最黑暗的地方。孩子打着鼾,没有受到惊扰。

    “他睡得好沉呀。”我低声说。

    波洛点点头,小声说:“肯定吃了药。”

    “吃药,为什么?”

    “怕他叫呗,一旦——”

    “一旦什么?”波洛还没说完,我就不依不饶地追问。

    “一旦被注射针头刺痛,好啦,我的朋友,别出声,别说话——虽然现在离我预计的事情发生时间还早。”

    波洛这次可没说对。还没有十分钟时间,门就悄无声息地开了,有人摸进屋子。那人呼吸急促,轻轻走到床边,啪的一声,一束电光照亮熟睡的小孩。拿手电筒的人的脸隐在阴影里看不出来是谁。那个人影放下手电,右手掏出一个针管,用左手去摸小孩脖子……

    我和波洛同时一跃而起扑向那人。手电滚落到地上,我们在黑暗中与闯入者展开搏斗,他的劲可真不小,但终究被我们两人制服了。

    “拿手电来,黑斯廷斯,我要看他的脸,尽管我早就清楚他是谁,但还是要看看是不是我心里想的那个。”

    我在黑暗中摸索着手电筒,心里也急切地想看个分明。我先怀疑是秘书,因为我实在讨厌他;后来又觉得肯定是那位堂兄,如果两个小家伙死了,他是最大的赢家。

    我的脚踢到手电筒,赶紧捡起来打开,光照亮了那张脸,那是雨果·勒梅热勒的脸——孩子的父亲!

    我惊得差点将手电筒扔出去。

    “这怎么可能,”我惊得语不成声,“怎么可能?”

    勒梅热勒已经被我们打昏过去。我们把他抬回他自己的房间,放到床上。波洛俯身小心地从他右手里抽出一样东西给我看,那是个注射器。我不觉心惊胆战。

    “里面是什么?毒药吗?”

    “我想是甲酸。”

    “甲酸?”

    “不错,估计是从蚂蚁身上提炼出来的。别忘了他是个化学家,这样就可以把孩子的死因归结为蜜蜂那一蜇。”

    “老天爷,”我颤声说,“那可是他亲生的孩子呀!你早就认为是他干的?”

    波洛神情严峻地点点头。“不错,想必他是疯了。我认为,他沉溺于自己有这样的家族诅咒,对于遗产的渴望让他忘乎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杀人害命。杀心初起可能就在那晚与文森特一起北上时,当时文森特即将继承父亲的遗产,他不能容忍那个诅咒成空。接下来的顺位继承人罗纳德本来就已经没有了儿子,自己也没几天好活,他们家族里的人体质都很虚弱。他一手策划了那个玩枪走火的事故,而且用与今晚相同的方法注射甲酸害死了他兄弟约翰,并将其伪装成被蜜蜂蜇死的假象,这也是我刚刚意识到的。他如愿以偿得到了家族遗产,成为大地主。但他没高兴多久,就发现自己患了不治之症。他气疯了,更加确信勒梅热勒家的长子不能继承遗产。我怀疑那次孩子险些淹死就是他造成的,他鼓动长子游到无力回来的远处,但没得逞。是他锯坏常青藤,是他在小孩的饭里下毒。”

    “可怕的魔鬼!”我不寒而栗,“蓄谋这么久,安排这么巧妙。”

    “是呀,一个疯子策划谋杀时总会表现得聪明过人,这确实令人匪夷所思。要不就是他没疯,只是特别恶毒怪诞而已。我认为他只是最近才开始失去理智,居然要杀自己的孩子。之前的罪行虽然够疯狂,毕竟还算事出有因。”

    “我还怀疑过罗杰呢,其实他是个好人。”

    “你这么想也很自然。我们知道那天晚上他和文森特一起北上,也知道他是雨果和雨果的孩子之后的顺位继承人,但对他的怀疑始终无法证实。常青藤被锯坏时只有小罗纳德在家,只害他一个没用,两个小孩都死了罗杰才能上位。罗纳德食物中毒也是同样的道理。今天他们从邻居家回来时,我意识到只有那个当父亲的声称罗纳德被蜜蜂蜇了,这让我回忆起曾有另一个人因蜂蜇而死。于是我恍然大悟。”

    雨果·勒梅热勒被送进一家私人精神病院,几个月后去世了。过了一年,他的遗孀嫁给了约翰·加德纳,就是那个有红褐色卷发的秘书。罗纳德继承了他父亲的大片地产,之后的日子蒸蒸日上。

    我对波洛说:“你看,你不仅破了一个案子,还成功破解了勒梅热勒诅咒。”

    “奇怪,”波洛若有所思地说,“这真是太奇怪了。”

    “你什么意思?”

    “嗯,我这么说吧,就一个字,你自己去理解。这个字就是红。”

    “你指的是——血?”我压低声音,仿佛又听到了什么阴谋。

    “你真是太有想象力了,黑斯廷斯,哪有那么夸张,我说的是件很无聊的事情——小罗纳德·勒梅热勒头发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