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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帘飞舞的大殿上,乐工放下了琵琶,舞姬撕破了面纱,再也没有歌舞升平,而全是满溢仇恨的执刀带剑的面孔。与莫嫮一样的面孔。 莫嫮看着他,眼神里仿佛有些悲哀的容色,静默地一掠而过了。她狠命拔剑,那纸薄的锋刃便在晏澜手心里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他往后跌了两步,心里想的竟是,她日日夜夜与我耳鬓厮磨,是何来的时间磨剑? 这样锋利的一把剑,她磨了多久?用仇恨的血,用爱恋的血,用日日夜夜耳鬓厮磨的血,磨成一把利剑,再刺穿他的手心。 得了这一停顿,皇帝晏铄已长身立起,反手拔刀,一旁下人将血流不止的皇后抬将下去,却又被乱民阻碍。晏铄盯着莫嫮,咬牙道:“你母亲是谁?!” 莫嫮和和气气地道:“先夫人只是一个洗衣的粗妇,陛下不会记得她的。” 晏铄沉默。他显然并不相信这姑娘毫无来头。 莫嫮却又说道:“陛下杀了多少汉人,每一个汉人是什么样子,陛下难道都会记得么?我们原已经投降了,官兵们都扔下了兵器,陛下却说汉人没一个是好东西,一定要赶尽杀绝——我娘只是给池将军的兵营送了一次衣服,便也被剖肝挖肚,尸首挂在了驴儿桥上。” 少女的声音很温柔,眼波也很平静。漫天杀伐声中,她提着滴血的剑,一步步登上了丹陛,逼近了御座。 晏铄缓缓抬起了刀。 ——“当!”一声刺耳的刀剑交击声后,便是一连十数下连击横挡,皇帝自马背上立国,武艺高强众人皆知,然而这少女身姿矫捷,三十招内竟也不落下风。皇帝再也没了耐心,金刀破空横劈,直直斩向莫嫮的颈项—— 莫嫮没有躲避,手中长剑不作停留,径自送入皇帝的小腹。 皇帝的刀便在割破了少女颈项上晶莹肌肤的一瞬,因失力而颓丧地顿住了。 而昂达尼剌所带领的金衣侍卫,这个时候才姗姗来迟。 金衣侍卫一到,汉民便没有了胜算。 皇帝一手抓紧了刺入小腹的剑刃,额头冷汗不断流下,声音是从齿关间一字一字地迸出来的:“留活口,下诏狱!” *** 琼瑶宴,乍变修罗场。 官员们屁滚尿流逃生之际,未殊一把覆住了阿苦的眼睛,声音冷定:“不要看。” 阿苦简直要疯了,拼命去扒拉他的手:“小葫芦怎样了?他们在做什么,你让我看!让我看!” 未殊却一把抱起了她,往大殿后方奔去。后殿里另开小宴,是一些不便见外臣的内宫命妇,隐约听见前殿混乱声响,再见到未殊白衣染血,俱是花容失色。未殊找到了璎妃和沐阳公主,将阿苦往那边一丢,便即离开了。 阿苦终于睁开眼,便对上晏泠亦疑惑亦愤恨的目光。她莫名其妙地转过头,看到古公公与几个小内官抬着满身是血的胡皇后入内来。 ☆、第64章 得失 静华宫的后殿里生起了火,阿苦将一把铁扦子放在火上慢慢炙烤,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跳跃不定的火光,没有动静。 皇后还在哭叫,女人和太监来来往往,鲜血、布团、清水,进进出出,嘲哳一团。药在炉中,炉在火上,沸腾了,一点点地冒出水泡来,小心翼翼地,无法无天地。炉盖被水汽冲得顶了起来,烟雾四散,有人过来将药炉提走了,看也没看她一眼。 她是九坊来的汉人,纵是医术再高明,也不能近得了皇后的身。 她好像成了一块多余的东西。 浑浑噩噩间,只感觉外间的声息渐渐地歇下去—— 没有人知道那群乱民如何了。 就像一滴水落入了大海,或者一滴水升上了天空,没有痕迹。鸡蛋碰石头也不过如此。 小葫芦一向是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做这样愚蠢的事呢?本来她与小王爷的婚事到底有希望了,圣上虽然不同意让她做正妃,但只要磨上一磨,她终可以守得云开。可现在娘娘小产了,这一迁怒,可是抄家灭族的祸啊!虽则小葫芦的母亲被舍卢人害死了……可真要细算起来,谁家不与舍卢人有几分仇恨的?莫夫人被害死的时候,小王爷才多点大啊? 难道可以因为对一些人的仇恨,就放弃对另外一些人的爱吗? 铁扦子在她手里发烫,她怔怔低头,对着那通红的扦子看了半晌,才猛然醒悟一般将它狠狠一丢。 “烫着了吗?” 温和的声音响起,阿苦突然转身,扑入了他的怀抱! 刚刚回来的未殊面色犹带疲惫,却认真地拥着她,认真地拍着她的肩道:“没事了,不要怕,我们回去。” 阿苦将自己整个人埋在他的胸前,忽然间,大声而用力地哭了出来。他听见她清晰的哭声,一下子慌了神,想推她的肩却推不动,她就如个小孩子一样赖在他的怀里——“怎的了?不要哭,小葫芦的事情——我们都在想办法——” 他的嗓音很涩。 不提小葫芦还好,这一提,阿苦的心便往深渊里坠落下去。她抓紧了他的袖子紧张地问:“外间怎样了?还在打架吗?” 未殊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圣上受伤了,现在是昂达在指挥。圣上留了话要活口,所以小葫芦他们不会有事的。” 阿苦听得脸色惨白,“我要去看她!你让我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