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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年却升并不在意,原慈也并不具备任何威胁,可如今她成了原宗主,身后有暗藏锋芒的原家,就算原家本身不具锋芒,也还有那枕梦山上,一位坐怀不乱的上仙抚花。 说白了,若真是到了事上,至交也好,故友也好,大家都有各自的家要护,都要为了自己的家做出可能有损别人的事。这样天经地义,无可厚非。 可惜,年却升没有家族来护着他。 有时候人并不是想和谁在一起就真能和谁在一起,不想与谁共度余生又无法真正的避而远之。 这个前车之鉴,就是年却升那长眠已久的母亲。 年却升一时心乱如麻,将脸颊埋进那拱起的膝头和臂弯之中,不动声色地波涛汹涌。 姜家无人知晓他们两人之间不可言说的关系,就算姜冬沉拒绝那原慈的提亲,就算他据理力争,也只是一面之词,无凭无据。他们之间固然感情坚如磐石,可他们之间的牵连,实在又细如苇丝。 不知不觉,日暮西沉,黑夜慢慢地去拥抱大地,从窗户斜穿进来的残阳,一点一点,趋于黑暗。 黄昏凋落,浅月半空。 阮阮见年却升还是没有要回神的意思,也不便多打扰。一来知道自己说不了话,二来,这种情况下,一心一意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的人,是听不下别人讲话的。 此时,姜家的事并没有谈妥,姑娘不便留夜,原慈便带着她的姑娘们先行告退,姜冬沉十分不情愿地送她们到门口,这些人前脚刚走,姜冬沉就要转身回家。被守门的弟子叫住:“四公子,你的信。” 姜冬沉接过,透过纸背大约猜得出是谁的字。先是一喜,继而又猛地一惊,问道:“谁送来的?” 守门弟子还是摸不透年却升什么意思,言简意赅:“猫。” 姜冬沉这才松了口气,道过谢后返回正殿,与众人先致了歉,无奈道:“给家里添麻烦了。” 穆敛摆摆手,温声道:“你赶回来没歇口气就和她们谈了半天,先回去注意吧,好好想想,这事明日再谈。” 姜冬沉点点头,致过礼,回了他的房间。 甫一关上门,立刻展开那封信。 是……西洲曲。 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 姜冬沉点亮右手手背的法印,传声联立之后,只做一种温柔无奈的语气笑道:“写什么西洲曲,是想我了?” 年却升不想等这传声等到这样晚,也故作略有不满道:“哥哥真是叫我好等,今晚你还回不回来了?不回来我可锁上门了,连被子都不给你暖的。” 姜冬沉抱歉道:“今日许是不行,明日我一定回来。” 年却升轻叹了一口气,似是有些失望地笑笑道:“啊,那我要独守空房了。” 笑完又道:“是什么事这么脱不开身,哥哥真不能告诉我?” 姜冬沉略一沉吟,仍旧把声音放的温温:“现在还不行,回去再告诉你好不好?” 年却升本在和自己赌姜冬沉会不会陪他一起面对这些乱七八糟的家族牵绊,听他还是要瞒,倒有点真真正正的失望了,只撇撇嘴,不可察觉地苦笑道:“好吧,哥哥是要瞒我了。” 姜冬沉不置可否,逃避道:“吃过饭没有?” 年却升心中正如有暴雨浸过,听他躲闪,又不免潮苦泥泞。又几分嘲笑自己,竟还要和姜冬沉相互隐瞒,各自说谎。望了一眼漆黑寂静的侧屋:“吃了。” 姜冬沉敏锐至极,嗅出几分不一样的味道,赶忙追问道:“阿升,你怎么了。” 年却升笑了,垂下眼道:“你猜猜。”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扯着无关紧要的话题,扯地离事实足有八丈远。年却升向后靠在墙上,合上眼道:“我当然是因为想哥哥啊,你在姜家没有我,可还是有你母亲呢,我在这儿可是除了你没有别的人可想,无亲无故的,我可怜的很,是不是。” 姜冬沉沉默了片刻,下定什么决心一般,道:“我有事去做,阿升,等一下我。” “我可一直在等你呢。”年却升勉强笑了笑,“哥哥快去吧。” 第47章 坦白 断了传声,姜冬沉认认真真地收起了手中的信,像藏传世珍宝一样好生藏在了贴身的衣襟里。之后,步履匆匆地出了门。 转过缦回廊腰,穿过一两小桥,姜冬沉停在爬满花藤的院门前,轻轻叩了叩门。 开门的是一位年龄尚小的家仆,眨着眼睛望着白衣如月的姜冬沉,致礼道:“四公子。” 姜冬沉点了点头,问道:“我母亲可在这儿?” 小家仆回头望了一眼,向姜冬沉道:“二夫人似乎在院后的淳荷池边绣花,需要我去唤一声吗?” 姜冬沉唯一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去就是。”走了两步,又回头提醒道,“尚未至夏,夜风较凉,值夜的时候,多披一件风衣吧。” 踏着细碎的月光,姜冬沉来到院后荷叶清圆的淳荷池。穆敛正坐在花灯前刺绣,纤纤玉手轻挑针线,留下窈窕背影,一眼望去,竟还像个未出阁的少女。 姜冬沉抬手,轻叩了叩正向淳荷池展开的廊门。 穆敛回头望见来人,抬手笑道:“阿沉,来坐。” 姜冬沉应声坐在她身旁,往一边倾了倾身子,免得挡住了油灯落下来的光影。穆敛忽而笑道:“母亲自小喜欢刺绣,你未出生时,我还经常与你嫡母说,我若生个女儿,定要亲手为她缝制许多衣裙。谁知生了你,那时咱们家已有三个男儿,我瞧你在襁褓里才那么一点,心想给你被衾衣帽上绣几朵花总不算错。谁知那时候话都说不清楚的冬蔚,见了竟笑话你说你是个妹妹。我无奈得很,便不再给你绣了,成日抓着冬蔚不放,要给他袖口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