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不辞而别
见我话已至此，陆国华也没有再继续劝，眼神变得异常的复杂，像是在思虑些什么。 我没有看懂，不过这根本不重要。 现在，我只需要一场宿醉，来告别自己的军旅生涯，迎接崭新的、熟悉又陌生的生活。 要不是陆国华阻拦，我肯定喝断片了。 第二天也是被陆国华叫醒的，回到部队后，我向勤务班的战友们传达退伍的事，毕竟好几个月了，感情还是有的。 谢绝了他们的追问，并警告他们不要传出去，然后我带上所有材料，出发去沈阳。 国庆期间根本订不到火车票，到汽车站一打听，发现也没有票。 没办法，只能租车，一路开去沈阳也行，就当是自驾游了嘛。 我的驾照是高中毕业就考的，不过驾驶技术是在部队里练就的，毕竟咱连直升机都会开，轿车更是不在话下。 租了一辆长城，花了近一千大洋，有点心疼…… 据说转业手续没那么好办，程序挺麻烦的。 当然我也只是听说，结果等到到军区办理的时候，发现一点都不麻烦，甚至简单的可怕，一下午我就办完了。 也不知道是古鸿志打招呼了，还是本来程序就不麻烦。 因为不想连夜开车，所以我在沈阳停留了一宿，依旧是在上次的酒店住，到高俊伟的烧烤店喝了一晚上，不过我只字未提转业的事，只是说来军区办事。 这又不是什么好事，何况提起来我心里就郁闷。 高俊伟这小子混的不错，和女朋友已经订婚了，也交了新房的首付，过几年新房到手就要装修，半年之后就准备完婚。 说实话，我挺羡慕他的。 别看他现在一瘸一拐，每天卑躬屈膝，但至少有营生，有个知冷知热的爱人。 人这一辈子，有千万种活法，但唯有平平淡淡还是真谛。 老婆、孩子、热炕头嘛。 第二天一早，路边买了一份手抓饼，我开着车上路往回赶，大概中午时分，我回到了部队。 把军区的资料带回来后，还是需要原部队审批的，但也是异常顺利。 政委本来正忙着呢，结果决定先办我的事，没到十分钟就给我办完了。 虽说顺利是好事，但我心里挺不爽的，这是得多希望我离开啊？有点迫不及待的意思。 既然铁了心的让我离开，而我也接受这样的现实，何必计较这么多呢。 我现在一心想的，就是在消息散露之前，离开挚爱的东北虎。以免战友们因为我的离开，闹出什么乱子来。 闯的祸已经够多了，闹出来的笑话也挺让人愤恨的，所以我希望这一切都能随着我的离开而终止，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即使办完手续时已经是傍晚了，可我还是决定连夜离开。 通往市区的班车已经没有了，我可能没办法连夜回家。 事实我也没想马上回家，如果前路漫无目的，那就让我陶醉在这迷茫里吧…… 留在猛虎分队的东西，我也不打算去拿了，至于在勤务班的东西，还真是没什么好收拾的。 勤务班。 战友们静静地看着我收拾行李，每个人的神色都很复杂，或许他们早就知道我并不属于这里，早晚会离开，但没想到会是转业，而且还这么的突然。 班副李星默默地走上前，叹声问道：“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要转业呢？你最起码也得给我们解释一下啊。” 我站起身看着众人，沉声说道：“来勤务班有段时间了，我是真心把你们当成我的战友。只可惜，不用我说你们也清楚，我从始至终都不属于这里，所以我离开是迟早的。” 李星看着我，有些郁闷的说：“没不让你离开，如果你是回猛虎分队或者是其他作战分队，我都不会挽留，那是你该走的路，也属于你。可现在……” “班副，别问了。” 班长陈建打断李星的话，走上前看着我，嗤笑道：“说实话，我还真不喜欢你，你小子好像骨子里就有一份傲气，哪怕你卑躬屈膝，我都觉得你是卧薪尝胆。不过话说回来了，当兵的，得有这股子傲气。” 我笑了笑：“班长，我走了之后，你可以少一份工作了，可以去首长那交差了。” “呵呵，看来你心里都有数。” “谁又不是傻子。” 我拎起背囊，挤出一丝笑容对众人说道：“各位，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谁也被跟我矫情，我现在要是受得了煽情，就不会不辞而别了。” “等等。” 陈建拦住我，打开自己的柜子，拿出“最佳猎人”的证书。 记忆翻转，我微微一愣。 那被陈建摔在地上又无意间踩上一脚的证书，如今已经再次被裱起来了，而且用的玻璃框好像比以前的更好，闪烁着金星。 说实话，这件事我早就忘了，也根本就不在意了，我完全没想到陈建会裱起来。 陈建抚摸着证书，说道：“请你相信，当初摔这证书的时候，我的心都在滴血，也是无意间踩到的，这背后的原因，我相信你应该清楚。” “当然，首长一定让你给我下马威吧？可你没想到我来了之后如此谦逊，你只能用这玩意儿做突破口。” “是啊。” 陈建看着我，说道：“就像你说的，我们是勤务兵，但也是特种兵！作为特种兵，哪能不知道这东西有多么珍贵？我废了好大力气，从军需那边搞来了最好的相框，重新裱起来，不过那个污点去不掉了。” 我接过证书，仔细的看着上面的西班牙语，落款处校长奥日乔伽的签名处，污点依然在。 每当我凝视这个证书，都能回想起在猎人学校的岁月。 这段岁月，教会我如何成为世界顶尖的特种兵，如何在绝境处寻找到生的希望。 或许，从猎人学校归来的我，是一种重生。而在这重生的过程中，我最大的收获，是学会了顽强。 可这一切还重要吗？ 说矫情点，是这东西会勾起我从军生涯的痛点。 说现实点，是这东西不会给我带来任何价值，不如一个硕士学位来的实在。 既然要放下，那就都放下吧，做人要洒脱嘛！ 我又递回去，对陈建说道：“除了一些个人物品，我什么都不打算带走。是部队带给我这一切，那这一切也都留给部队吧。从情感来说，我也必须斩断这一切……” 陈建没有接过，有些懊恼的说道：“你还是怪我……” “不怪，你是个好班长，我在研讨会上说的后勤问题，不是针对你，而是我的感悟，不存在任何报复和埋怨。” 我继续解释道：“我要去过崭新的生活，而从部队里带出来的任何东西，都会让我痛不欲生，你也不希望我今后的日子，都沉溺在痛苦之中吧？” 陈建苦笑着摇摇头：“你既然不想离开，为什么不争取一下呢？你是战斗英雄，是咱们东北虎、甚至是军区最年轻的上尉，我不相信组织会放弃你，最起码巡视组的事不至于。” “时势造英雄，时势自然也可以毁掉一个英雄，何况我还不是一个英雄。” 我苦笑着，继续说道：“我不埋怨，你们也就不要多想了。这样，麻烦你送到猛虎分队，亲手交给李乘风，并告诉他：陈锋愿意把一切都留给部队，如果部队不愿意，请毁掉他的一切。” “陈锋……” “按我说的做！你陈建若是真觉得为我不平，就在李乘风砸掉这证书的时候，冲进猛虎分队荣誉室，把所有和我有关的荣誉都砸掉！那才算是我的好班长！” 每个分队都设有荣誉室，猛虎特别行动组的荣誉室，里面有我多少荣誉，连我都记不清了，但我肯定是有的。 我是带有怨气说这番话的，可我真的做不到毫不在意。 按照原则，我是可以带走所有勋章、证书和奖杯的，只是眼下我不想多耽搁，搞得满城风雨，这也算是体谅首长了。 陈建眼睛泛红，咬牙说道：“他李乘风要是敢摔，我就敢按照你说的做！大不了这兵我当了！多大的事！” 我哈哈一笑：“行，你是个好班长！” 李乘风？我料定他不敢摔，他也不会摔！他虽然看不上我，也冷漠寡情，但他知道我走到今天，荣是大于辱的，很多事迹早已写入队史，他能抹去吗？ 他想抹去，首长也不会允许。 “再见了，兄弟们！” 我默然敬礼，不敢直视他们的目光，大步走出宿舍，坐上了早已等候在外面的军车。 是后勤机务班派来的车和司机，会送到到驻地镇上。 车子启动后，勤务班的战士们跑出来，陈建大声喊道：“敬礼！” 我望着后视镜，心里五味杂陈。 然而更令我痛苦的，是车子开到驻地门口的时候。 消息还是走露了，猛虎突击队在警卫亭列队等着。 在他们后面，还有abc组的官兵们，甚至还有其他分队的官兵们。 我紧咬牙关是为了忍住眼泪，双手紧紧地握着车子的把手，是不让身子颤抖的不那么明显。 车子停下的瞬间，队列前面的段弘毅高声喊道：“敬礼！” 齐刷刷的军礼，像是道尽了他们心中的不解和惋惜，这份情感太过于强烈，以至于我不敢扭头看向他们。 我将出门条递给卫兵，很快就示意放行。 司机是刚入伍的列兵，大概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当门禁杆抬起的时候，他依然愣着，不知所措。 “走。” “啊？” 我冲着列兵司机怒声喊道：“老子让你开车！没听见吗？” “是！” 虽然我已经不是军官了，连兵都不算，可列兵还是被我震慑了，一脚油门冲出去。 “陈锋！你个王八蛋！” 孙小武大骂一声，从队列里冲出来，怒声喊道：“你说你会回来的！老子等了你半年了！结果你他娘的就这样走了！你他娘的就是一逃兵！” 卫兵差点没拦住他，还是段弘毅和宋豪反应过来，将失控的孙小武按住。 我从后视镜里看得真切，眼泪止不住的流，可还是忍住没有回头。 车子行驶出很远，可我还是能从后视镜看到孙小武趴在门禁杆上，冲着我破口大骂。 兄弟，正因为我背起了诺言，所以才不辞而别，甚至都没有勇气回敬一个军礼。 我从未感到自己是如此的懦弱，甚至不敢面对情同手足的战友们。 我感到脸颊一片冰凉，用手一摸，全是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