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不思量，自难忘
15年前，陆国华还只是一名上尉，时任战虎特种侦察突击队的队长，也就是如今的战虎中队的前身。 当时的特战小队，其建制远没有现在这么完善。 所以，当时的战虎虽然只是小队，但却有近二十名队员，简直是分队规模，光狙击组就有两个。 当时战虎突击队在陆国华的带领下，可以说是无往不胜，哪怕技术装备不如外籍兵团和雇佣军，但却未尝败绩。 我现在都还有杰森、蜉蝣这样的仇敌，当年的陆国华能没有嘛？ 其实当时部队对特种兵的资料也挺保密的，但不知道怎么回事，陆国华就被敌人盯上了。 陆国华当时也感觉到了，因为接到过一次恐吓电话，也向上级报备了，在农村的长辈、父母资料销毁，给予重点保护。至于老婆孩子，都住在部队大院，没什么可担忧的。 后来这事就不了了之了，陆国华也就慢慢的放松警惕。 他不会想到，敌人对他竟然如此憎恨。 一次年假，他便带着老婆孩子去旅游。 当时的陆若琪，还没有上初中呢。 结果就出了事，敌人在陆国华的车上动了手脚。 但陆国华是谁？资深特种兵的警惕性多高？他准备去取车的时候，便发现车下的地面有躺卧的痕迹，二话不说，拉着老婆孩子就跑。 汽车还是爆炸了，但没有伤到他们一家。但紧接着，十多名枪手便出现了。 尽管有持枪证，但陆国华不是因公外出，手上什么武器都没有，只能抱着陆若琪、拉着老婆，往旅游区的胡同里跑。 他是军人，还不能往人多的地方跑，那样会伤了无辜群众。 大概敌人也没想到陆国华会发现炸弹吧，所以追上来不过是无奈之举。如果陆国华不是拖家带口，还真就逃掉了。 事与愿违，大批枪手蔓延在农村的胡同里，陆国华意识到自己被包围了，正准备将妻女藏起来，自己甩开敌人的时候，一名枪口突然从他面前的胡同里冲出来。 陆国华近身肉搏、夺枪反杀，但也暴露了行踪。很快大批敌人便涌了过来。 就这样，陆国华就凭借夺过来的这把手枪，在胡同里和敌人缠斗起来。 可敌人太多了，当一个枪手出现在他身后时，陆国华的妻子，也就是陆若琪的妈妈，毫不犹豫的扑向陆国华。 当时的陆若琪，亲眼看见她的妈妈中弹，而且还不只是一枪。 是陆若琪的哭喊声，让陆国华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抑制住巨大的悲伤，抱起女儿就跑。 要不是警察来的及时，他和陆若琪都跑不掉。 …… 这件事，陆国华和陆若琪都和我说过，当时陆若琪还小，所以她说的版本，并没有这么全面。 也正是这件事，给年幼的陆若琪留下了心理阴影。 据陆国华说，当时陆若琪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也不愿意和人交流，性格孤僻。 直到陆若琪上了高中，性格的缺陷才好了些，成绩好转。但这并不代表她忘了这件事，并且渐渐清楚这件事的缘由，加上陆国华工作忙，缺少陪伴，陆若琪对他的怨言也就越来越深。 陆若琪高中时早恋，刚和一个小伙眉来眼去没几天，就被陆国华发现了，直接冲到学校，把那小子揪出来痛骂一顿，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毅然参军，不也是陆国华从中作梗嘛，硬是把我拉到部队。 当时的陆若琪，还属于胳膊拧不过大腿的阶段，加上当时我们正热恋，陆若琪特别希望能和我有个结果，毕业就结婚。 她还告诉我，当两年义务兵就行了，千万别上她爸的贼船。 结果我还是上了贼船，还下不来了…… 也不是我想上贼船，而是陆国华把我搞得无可奈何，总是给我设定一些目标，让我变得更优秀才能娶他女儿，尔后到了猛虎c组没多久，就出了刚子的事，我也就深陷其中了。 这段往事是他们父女俩心里的痛，从不对外人说起，更是餐桌上的禁忌。 所以我从不对外人说起，也不主动和他们父女说起这件事。 陆若琪有着活泼、开朗的一面，按照陆国华的说法，那是随她妈了。而固执、坚强和勇敢的一面，就随陆国华了。 当然，陆若琪还有忧郁、孤僻、悲观、黑暗的一面，这一点就和她的成长环境有关系了。 在和陆若琪恋爱时，我就观察出来了，她有时像太阳一般，温暖着身边的每一个人，但有时又像月亮，时隐时暗、寂静如黑夜。 今天的陆若琪是让我惊讶的，这件事是她的心结，不是那么好放下的。 她的这番话，无疑代表着她已经原谅了陆国华，至少她肯委屈自己，换父亲一个美满晚年。 那么对于陆国华来说，这件事他又怎么能轻易放下？连妻子离开了多少天，都记得清清楚楚。 很难想象，陆国华这些年是怎么撑过来的，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魂牵梦绕。 陆国华从未提过要再娶，恐怕并不是因为陆若琪会反对，而是他根本没这个心思。 他已经不需要上前线了，所以怕的不是重蹈覆辙，而是在心里，他仍深爱着他的发妻。 陆国华的一句话，就让陆若琪泪流满面、难以自持。 我坐在旁边挺尴尬的，因为这事我根本插不上嘴，也没办法去安慰陆若琪。 我也终于理解，为什么陆若琪说今天我在，她才有勇气说这番话。因为他们父女俩，很少能单独谈心。有我在的话，陆若琪能多一丝勇气，像个大人一样。 陆国华低声说道：“所以若琪，我不能答应你。其实我心里明白，这个结你心里也没过去，只是替我考虑，不想再坚持。” “你知道关心老爸，我自然是开心。可有些事情是放不下的，有些人，是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年轻时都会往前看，但年纪越来越大，就总向着以前的事。” 陆若琪越哭越厉害，我正要拿纸巾给她，结果她挥挥手，跑到了卧室里。 “若琪！”我作势要去安慰。 “坐下，让她静一静。” 陆国华给我倒了一杯酒，说道：“有些事，就算改变不了结果，也总要有个说法的。” 我没有说话，只是陪着他喝了一杯。 陆国华近一斤酒下肚，便也有些晕了，说道：“陈锋啊，每次我看到你，都像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尤其是这次陶宇的事，虽说和我当时的处境不同，但我理解你的感受。” “陆叔你喝多了。” “不喝多了，这些话我不会说。” 陆国华扶着额头，沉声说道：“我曾经和你一样自负，总是觉得能够掌控一切，结果失去的越来越多。就像我经历的那次，若不是若琪的哭声，我肯定选择陪爱人一起去。” “所以，除了女儿，我把一切都交给了部队。呵呵，我也只剩下女儿了嘛……” 我望着客厅角落里的照片，小声说道：“阿姨真漂亮……” “是啊，她永远年轻着。” 陆国华又开了一瓶酒，完全忘了我身上有伤了，不过大部分都是他喝了，我只是陪着他聊而已。 但聊归聊，我全程没有说过一句安慰的话。 因为我们是一类人，自认为自己很强大，不需要安慰，而不管是谁的安慰，都觉得刺耳，觉得还是自己不够强大。 这件事放谁身上不疯？陆国华能撑过这么多年，只字不提，难道还不够强大吗？对于他来说，所有的安慰都是苍白的。 第二瓶酒喝到一半的时候，陆国华已经喝多了。 我也没好哪去，酒多了，胆子也就大了。 “参谋长，你有事情瞒着我吧。” 我问完这句话，陆国华的眼神似乎明亮了许多，但没有看着我。 “我能瞒你什么？” “那件事，你为阿姨报仇了吗？” 陆国华放下酒杯，说道：“都不知道是谁干的。” “我不信。” 入境当街杀人，连汽车炸弹都用上了，追杀的是现役特种兵，这是多大的事情？怎么可能不去调查。 陆国华这句话很明显不符合常理，摆明了不想告诉我嘛。 我了解陆国华的为人，他向来耿直、坦率，也不喜欢撒谎。所以他会瞒着我，不会骗我。 就比如现在，他完全可以说仇报了，或者说是仇人已经死了，而不是拿一句漏洞百出的话来搪塞我。 见陆国华不再说话，我猜测道：“是血蜘蛛吗？” 陆国华摇摇头说道：“别瞎猜了，你不信，我也没办法，喝酒。” 我没有看出破绽，也不知道是陆国华的演技太高超了，还是我太敏感了。 仔细琢磨，好像我的想法也有点扯淡，血蜘蛛是10年以后才出现在我们视野里的，根本不是一个年代的。 但我也猜不到别的仇敌，从我服役开始，大部分实战似乎都和血蜘蛛有关系。 又喝了一会儿，陆若琪从卧室里出来了，让我们不要喝了。 我早就不想喝了，一看时间都快12点了，连忙和陆若琪把陆国华搀到卧室里。 看着一片狼藉的餐桌，我迷糊着对陆若琪说道：“那个……你收拾一下吧，我也有点喝多了，迷糊……” 谁料，陆若琪忽然拉着我的手，当我诧异转头时，她已经靠在我的怀里…… 似乎生怕我挣脱开，所以她紧紧地抱着我的腰，不给我挣脱的机会。 我没打算挣脱，因为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便开始哭了，而这份熟悉的、久违的拥抱，让我根本不忍心推开她。 我想我还是没有忘记她。 连年征战的残酷使我麻木…… 猎人学校的折磨令我蜕变…… 荣辱浮沉的现实让我痛苦…… 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承受着常人无法忍受的责任和压力。 而这些，都没能让我忘记她。 我该有多么的爱她？才会在经历这么多后，还没能真正走出失恋的阴影。可笑的是，我以为我忘了。 我还是那样了解她。 比如，我还能读懂她此刻的拥抱，像是述说着她的烦恼和心结，像是在心疼我脸上的伤疤，像是在询问这两年我都经历了什么。 我不能回答她，也不需要告诉她，就用一个拥抱，代替所有交流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陆若琪的哭声减弱了。 我低声说道：“醉酒的人，一般道德标准都比较低。差不多得了，你这是在玩火。” 陆若琪攀着我的肩膀，在我耳边低泣道：“有些事情我忘不了，比如妈妈，比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