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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隔着一张桌子相见,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永远无法走近。 叶南舟道:“我的律师说你要见我,什么事?” 叶建平在细细地打量自己的亲生儿子,苍老但凌厉的眼神流露出一丝失望:“南舟,你做事情,真的一定要这么绝吗?” 上一次说这句话,是为一个不相干的人。 这一次,是为他自己。叶南舟放在桌上的双手十指交叉,眸光直直地看着叶建平:“只是跟你学了一点皮毛而已,还比不上你万分之一。” 叶建平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 一句话,让叶建平心里高高筑起的城墙倒塌一般,狂风肆虐而起,令他震怒异常。他咬牙切齿地道:“我是你爸爸!” 在诸多传统家庭中,这句话相当于“我是绝对正确”“我拥有最大的权力”“你必须要听我的”等等,代表的是绝对高高在上的地位。 但此时此刻,这句话却显得如此单薄无力。 因为叶南舟用法律消减了这一层关系的重要性,如今,他们之间是“被告”与“原告”,是“受害者”与“加害者”。 叶南舟眼圈微红,对他道:“你忘了,我虽然是你的儿子,可也是个人,我的孩子也是一个人。我们都是活生生的生命。” 叶建平情绪震动地打断他:“叶南舟!你别忘了,是我供你念书,是我养大你,是我让你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你翅膀硬了,想要反对我的意见?” 叶南舟冷冰冰地将自己要说的话说完:“你任意地处置我孩子的时候,有没有把我当做你儿子,有没有把我的孩子当做一条生命?” 说到这里,他情绪难以自控,十指相扣的双手在桌上狠狠砸了一下,“你在谋杀我的孩子你知道啊吗?!那个孩子也是你的孙子,亲孙子!可是你却选择了亲手遗弃他。” 叶建平强撑最后的余力,坐在椅子上,人都在发颤。 他想试图控制一下自己的,可是身体全身都在神经性抽搐,大脑在一瞬间是空白的。 门外有人进来提醒:“请控制一下你们的情绪。” 叶南舟深呼吸,仰了仰脖子,恢复以往柔和的模样:“如果你见我,只是想骂我两句,那你现在目的达到,我走了。” 他推开椅子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斜睨叶建平。 好像在某个瞬间,曾经高大威严的父亲,陡然间变得如此渺小而不堪。 而曾经的崇拜,竟然只变成了憎恶。 叶建平蠕动嘴唇,似乎还要说什么,但都来不及,叶南舟已经走出去了。 高瘦的人影在门边站了站,阳光从他前方照耀进来,在房间里落下一道影子。 叶建平两眼如死鱼般,直瞪瞪地盯着影子,过了良久才说:“南舟……南舟……爸爸是爱你的……爸爸……爸爸……对不起啊南舟……” 面前似有山崩海啸,两行浊泪汩汩流下。 可是回应他的是看守人员,他顺着叶建平的视线望过去,门口空无一物。 他道:“回去吧,你儿子已经走了。” 叶建平却忽然间不受控制般跪下来,眼神发直地盯着门口的白光:“美英……对不起啊,美英我没有把儿子照顾好!我该死啊!!” 他疯狂地朝着门口磕头,一直在磕头。 几个看所人员把他拽起来,一人低声道:“不会是疯了吧?” 叶建平被他们架着,摇摇头,意识从未如此清醒:“我倒是想疯了,疯了也好,疯了也好……” 疯了死了都可以一了百了。 可惜,想疯想死都不容易。 大家赶紧把人送回去。 - 叶南舟见完叶建平出来,袁铮和方阿姨迎上去。 方阿姨在叶建平被送进看守所后,一直在帮忙处理叶家的事情。 虽然离婚,但往日情分在,加上这也是叶南舟的家事,她得出面负责照看。 方阿姨担心地问:“南舟?你……你爸爸没说什么吧?” 叶南舟摇头,像是除了强调他是他爸爸,也没说别的。 方阿姨道:“其实我去看他的时候,他也没说什么,就跟我说手里的钱要给你,工厂反正也要拆迁了,到时候钱也……” 袁铮拍拍她的肩膀:“妈,别说这些了。” 事情都弄到如今这般地步,再谈这些有什么用。 袁铮揽住叶南舟:“走吧,回酒店睡会儿。” 他看得出来叶南舟刚才应该流过眼泪,眼圈都是红的。 方阿姨点点头:“对,去酒店休息,然后吃个饭,你们这么早赶来一定累了。” 她提醒袁铮,“你既然回来,要记得去看看你爸爸。你以为他不知道你回国?没找你而已,回头也要闹起来了。” 说到这里,方阿姨有些恼:“这些个男的怎么到了四五十岁,一个一个地都这么招人烦。” 正说着话,她瞪一眼袁铮,仿佛已经预见他四五十岁的时候也同样惹人厌烦。 袁铮忙道:“妈,别看我,我还年轻。你回去吧,我带我哥去休息。下午我们还要见律师。” 叶南舟道:“阿姨,你回去吧,我同阿铮会处理的。你别担心。” 方阿姨不能不担心,她听袁铮说叶南舟的律师在争取不公开审理,一旦批准,很快就要开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