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天子的心思
从布政司衙门回到平安坊家中,谢慎彻夜难眠。 徐贯应该是个好岳丈,可问题是这婚事来的太过突然。 现在是弘治八年八月,而他来年二月前就必须到京师备考会试,这还不算路上的时间。 也就是说给他留下的时间应该不到半年。 半年内完婚...... 啧啧,这还真是一件挺有挑战的事情。 待到翌日一早,谢慎揉了揉眼睛,满是困倦的起身洗漱。 鹿鸣宴后官方宴会便暂时没有了,但有些人还是要去见一见的。 季安是乡试主考官,昨夜已经和谢慎聊了聊,不再去专门拜见也说的过去。 陈方垠是浙省学官,又跟谢慎熟稔,自然要去拜见。 可是陈老大人似乎在刻意躲着少年,鹿鸣宴一结束,第二天就离开了杭州城。 剩下的都属于可拜可不拜的,谢慎便去拜会了一番房师,继而调转方向去了宁员外府中。 和这些官场中人相比,宁员外更为率真。 尽管谢慎也知道这份率真的背后有着一些别样的目的,但至少聊起来不会那么压抑。 宁员外得知谢慎中了解元,少不了一番恭贺。 场面话后宁员外却是幽幽说道:“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人,谢公子果然是文曲星下凡。这连中四元后,恐怕整个江南都知晓你的名号了。” 谢慎讪讪一笑道:“宁员外谬赞了,晚生不过侥幸得了头名,我浙省人杰地灵,晚生不敢有丝毫傲然姿态。” 宁益盯着谢慎看了良久,才叹息一声道:“有时候老夫真的看不透你。听说你在余姚沿海滩涂开始种植棉花,收成还不错。朝廷也知晓了此事?” 谢慎心中一沉。 这宁益果然来头不小,竟然连这事都知道了。 朝廷如今并没有在东南沿海大规模的推广滩涂种棉,故而宁益应该是从私人渠道得到的消息。 谢慎也不遮掩,朗声道:“这都是县尊指挥有方。” 宁益见谢慎和他打起了哈哈,一边捻着手中的佛珠一边淡淡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这些棉花老夫想接。” 咯噔,谢慎心中一沉。 宁益对这些棉花感兴趣? 照理说这些棉花和普通农田种出的没有什么本质区别,其特殊之处是在于滩涂种植的理念。 而宁益是一个商人,商人最看中的是利益不是理念。 海涂种植棉花这一理念对朝廷来说或许很有用,但对于宁益却未必。 “宁员外怎么会对棉花感兴趣?” 宁益是大茶商,大盐商,这两样远比种棉花来钱快,他要是投入大量精力在棉花种植上,另外两项肯定会受到影响。 谢慎当然也明白棉花有一定的经济效益,但谢慎推广海涂种植棉花的初衷却是引起朝廷的注意,引起天子的注意。 这性质是完全不同的。 “或者说是刘太监感兴趣。” 刘太监? 杭州镇守太监刘文? 谢慎不禁愕然。 “刘太监为何会对海涂种植棉花感兴趣?” 太监有致命缺陷,不能传宗接代,故而贪财敛财就成了唯一获取快感的方式。在谢慎看来这位刘太监自然也不会例外。 但太监不应该更喜欢插手织造、盐业吗,种棉花肯定来钱没有那两样快啊。 “还需要老夫说的更明白一些吗?这是宫中的意思。” 宫中? 也就是说这不仅仅是刘太监想要吞下肥肉,而是天子授意? 细细想来未必没有这种可能。之前天子下诏夸奖谢慎时曾命内监传话将海涂种植棉花的方法上奏。 后来此事不了了之,朝廷并没有在东南沿海大规模种棉,这是不合常理的。 起初谢慎以为是弘治天子碍于面子不好与民争利,但现在看来天子还是不舍得把这块肥肉让给谢慎,只是不想直接由朝廷出面显得吃相太难看罢了。 不管从什么角度看,朝廷直接接管和抢也没有什么区别。而如果由镇守太监刘文以私人名义出面和谢慎、宁员外三方合作则很好保证了皇家颜面。 镇守太监的设置本就是为了天子控制地方,故而镇守太监种棉所得绝对也会原封不动的送到京中。 而且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将来一旦事情出了差池,还可以丢车保帅直接把镇守太监拉出来做替罪羊以平息民愤。 等于弘治天子找了一个背锅侠来出面,自己则是隐居幕后操控。 啧啧,不愧是大明中兴之主,这心机深沉叫人不得不服啊。 当然刘太监出面就不会以朝廷名义给谢慎任何承诺,最多是刘太监私人的允诺,是不做数的。 这宁益看来和刘太监也有几分交情,故而刘文才会让宁益来做这个说客和合作方。 那么,他要接这个话头吗? 既然朝廷没有把事情摆在明面上,谢慎自然可以装糊涂。 毕竟这样面上只是得罪了刘太监。 但这却是对天子的一次违逆。 弘治是明君不假,但明君也食五谷杂粮,也有喜怒哀乐。 让天子这般惦记着可不是一件好事。 可就这么答应了,等于是和刘太监一起把锅背了,万一出了事刘太监吃不了兜着走,他谢慎也很难有善果。 宁员外仿佛看出谢慎心中所想,淡淡笑道:“你不必立刻就回复老夫,一起用一顿便饭,你若想通了老夫随你去一趟镇守太监府便是。” 呃...... 谢慎直是十分无奈,这不是逼着他往坑里跳吗? 皇商好歹还有个朝廷门面,还有一份允诺。 他这样以私人名义种植棉花,再把利润拱手送到天子手中,什么脏活累活都干了,为的就是在天子心目中的好印象? 谢慎前世治明史,对于明朝的赋税问题自然十分慨叹。 除了万历比较会捞钱,其他各朝财政问题都很紧张。 这当然是明代体制问题,如今弘治天子都为了捞钱私底下让太监揽活了? 谢慎真不知道这是可喜还是可悲。 弘治一朝十八年其实并没有作出什么根本性的改变,朱元璋搭建的框架也让子孙束手束脚。 弘治天子的这种探索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只是这究竟能否作为视为常态还很值得商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