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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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冷慕诗半晌,把冷慕诗看得后背全都是汗,她脑中想了数不清的解释方法,例如怎么用另一个谎言来掩盖上一个谎言。 她简直像是演化丹方一样,瞬间想象出了无数种可能,但她看了尹一给她的方子,知道想要压制住魔气,靠她自己是完不成的,而这世上,她能信任的人,能听她说胡话的人不多,花掩月首当其冲。 花掩月这么光是看着她不说话,把冷慕诗吓得手脚发麻,她要是将这消息告诉门中,萧勉免不了要遭受刨丹的惨剧,她这是赌。 赌她的师尊是真的和她一般的离经叛道。 冷慕诗觉得过了足有十年那么久,花掩月才终于带着困意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却不是质问冷慕诗为什么瞒着这么大的事情,而是:“所以你知道他只有一缕意识,连魂魄也无,还是喜欢他?” 冷慕诗猛地抬头看向花掩月,花掩月打了个哈欠说:“他好像确实挺乖的……但是好徒儿,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他注定要消失的。” 冷慕诗不明所以,心脏却在狂跳,花掩月抬手,在她惨白的脸蛋上摸了摸,然后别了下她耳边碎发,温柔得简直不像她,她看着冷慕诗的神情,也是前所未有的怜惜。 “若当真如你所说,有强大的魔力在他的内丹之中,维系着一切生机,伪装成水灵根竟还拜入了宗门,那他体内应当确实是天魔丹无疑。” 花掩月撑起身体,正色道:“但不是他封印了天魔丹,而是天魔丹借用他躲藏,自古以来,天魔的觉醒都是从寄生开始。” “寄生?”冷慕诗有些发傻,但是她有种诡异的想要阻止花掩月说下去的欲望,她觉得她不会得到一个能接受的真相。 花掩月抓着她两只手,捏了捏,才说:“知道为什么那些上古大能,并没有杀死天魔,而是将他和其魔将封印于血魔山吗?” 冷慕诗僵硬着脖子摇头,花掩月继续道:“因为天魔是伴着天道而生,是杀不死的。” 冷慕诗张了张嘴,震惊到无言。 花掩月说:“其实你再进一步,入了日重,你就会得到仙门传承,传承里面都清楚地记载着,天魔乃是天道的另一面。” “人有善恶,这天下的气运也一样,精纯的灵力伴随着污浊的魔气而生,相生相克。”花掩月叹息一般说,“天魔是天道神君的分魂,是k污秽的一面,杀了天魔,也就是杀了天道,谁又能杀得了天道呢?” 冷慕诗不知作何反应,手心中布满了黏腻的汗水,花掩月又说:“天魔只能封印,一万七千多年前到底是什么情况,连我也不知道,传承中也没有记载,但是天魔觉醒,被封印,再觉醒,这也是一个轮回。” “和凡人生死一样。” 冷慕诗整个人都轻微颤抖起来,花掩月竟然温柔地把她拥进怀里,“萧勉如果是天魔的寄生体,那即便是他有魂魄。也早已经与天魔丹融为一体,抽离不出,你救不了他。” “天魔觉醒寄生于人体,这就像我与你师兄一样……”花掩月提起这个,说得十分艰难,“我和他之所以会搞成现在这样,是我当时窥见天机,炼丹入魔,走上了歪路。” “你师兄自愿吞下分魂兽,以他的生机温养我的魂魄,但也注定我与他,此生不能再相见。”花掩月声音有些低,“分魂兽出自血魔山,是血魔山天魔气息蕴生出来的魔兽,幼体能够助人寄生……” 冷慕诗震惊无比,也镇定无比地听着,听花掩月自嘲一笑,“像黄泉中的彼岸之花,花叶生一体,却毕生不相见。” 师徒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冷慕诗明白了,花掩月是在告诉她,萧勉和天魔,也是如此,如果天魔注定觉醒,他萧勉也就注定会消失。 而天魔和萧勉,谁是花,谁是叶,早已经不需要说明。 花掩月临走的时候对冷慕诗说:“现在天魔确实不会很快觉醒,你得的那压制魔气的办法,我瞧着太邪门,但你要是执意要这么做,我会帮你,也不会对门中透露他的体质。” 透露也没用,杀萧勉,或者刨丹,就是迎接天魔降世,不刨丹压制住,还能给他们一些准备的时间。 有时候天意这个东西,人力又是如何能够违逆? 第56章 一间。(他是下意识回头!...) 冷慕诗在花掩月走了之后, 一直在桌边枯坐到天明,看着外面阳光出现,一点点透进屋内的光线, 看着暖黄温暖,却让她浑身发冷。 她现在彻底理解了, 为什么法则说了她会后悔。 花掩月其实还告诉她, 如果她想要开心点,也可以换一条路走,她给了冷慕诗两颗丹药, 这丹药的名字很有意思, 叫忘魂丹。 不是忘情丹, 不是忘忧丹, 是忘魂丹。 入水即化,无色无味, 是曾经花掩月自己炼制给自己和玄竹的。 但是她却没出息地选择了一直煎熬在这红尘之中,玄竹的选择和她一样, 纵使他们注定毕生不得相见。 这丹药能让萧勉和冷慕诗再也不相识, 并非是忘了过去的感情, 而是无论什么时候见面, 一转身便会将彼此忘得干干净净。 这样无论即将迎来的是什么命运, 在那些没有发生之前, 他们都只是太初山一心向道的无忧弟子。 天光大亮,萧勉敲门没有得到回应, 他打开虚掩的门进屋, 就看到了冷慕诗一个人坐在桌边。 “怎么这么早就起了?”萧勉翘了翘嘴角, 一夜过去了,他还在因为冷慕诗昨天跟花掩月和玄竹主动说喜欢他而高兴。 因此哪怕身处这样的环境, 他怜惜死去的弟子,心疼活下来受伤的弟子,却也庆幸自己和冷慕诗都还好好的。 冷慕诗转头看向了他,他在晨光中朝着她走过来,窗纸映进来的暖黄的光,让他美好温暖得像是一个触手可及又虚幻无比的梦。 冷慕诗只觉得眼前模糊,不知道自己落泪。 萧勉惊慌地上前,修长的指尖抹去了她的泪珠,捧着她的小脸亲了亲,心疼地询问她,“怎么哭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冷慕诗闭上眼,眼皮下乱转的眼珠被萧勉隔着眼皮用嘴唇捉住,使劲亲了下。 “我去给你准备早饭,”他说着转身拉起冷慕诗,“你去洗洗小花脸,昨晚你师尊说你了?你哭了很久吗?” 就是这时候,冷慕诗捏碎了花掩月给她的忘魂丹。 萧勉无魂,有何可忘? 彼岸花花叶不相见,那又怎样。 纵使到头来一场镜花水月,痛心断肠,她也想在命断之前,留住眼前这一抹温暖。 毕竟命运待她太苛刻了,她手中的东西就这么点,谁要抢,她就对谁露出尖牙,天魔又如何?! 心中做了决定,便不再怕什么不可预知的未来。 其实她和萧勉的心态一直都是一样,就算没有天魔这回事,他们也从没设想过自己或者彼此能够有一天走到大道尽头,飞升与天地共寿。 他们本就想着走到哪里便停在哪里,只要这一路相伴的是彼此,其他的都没有关系。 碾碎的丹药自指尖如尘沙般落下,她在萧勉拉着她到洗漱间之后,从萧勉的身后紧紧抱住了他的腰身。 他们两个年龄相差一岁,萧勉的身量比她高一头左右,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脊背还不够宽阔,承载不住太多沉重的代价,可是冷慕诗将自己贴上去,埋在他的后背吸他身上好闻的气息,觉得可靠又温暖。 “嗯?”萧勉拉她洗脸,她却埋在萧勉的身后不出来,“怎么了?不爱洗,那就施个清洁术。” 说着萧勉便给两个人身上都施了清洁术,冷慕诗搂着他抱了好一会,才放萧勉去拿吃喝。 清晨,魔族遗境的结界再度开启,最后一波进入其中去救援的长老和弟子们也回来了。 由一个身着红纱,却满面阴煞,阳刚气浓烈得几乎要爆体而出,连红纱都勒不住他胸肌和身量的欢喜宗宗门长老,还有太初门的六长老璩阳仙尊带队。 他们一行人十分幸运,几乎没有怎么受伤,只是也依旧一无所获,并且带来更沉重的消息:里面进阶的妖魔兽越来越多。 为了防止它们修为晋升太快,从魔族遗境中逃离,众人需得各自回到宗门禀报,请各派掌门和大能者出山结诛邪阵,阵杀这些失控的妖魔兽。 临近正午,几宗短暂碰头,后各自带着宗门弟子分头离开了万博镇,赶回各自的宗门。 与此同时,血魔山地面隐隐震动起来,太初山的一众弟子们带着受伤的弟子朝着宗门走的时候,冷慕诗先前给萧勉吃下的那颗五行丹的作用几乎要耗尽,他体内的魔气开始浓重。 冷慕诗根据手中坤仑盘时刻关注着萧勉的动静,见到他体内的魔气升高,便等不及回到山中再说,而是与花掩月在中途借口去一处山中寻灵物,带着萧勉离队。 他们在一处相对僻静的山村中落脚,入夜之后,萧勉被花掩月弄昏,冷慕诗架起了芥子丹炉。 花掩月将路上按照影宗修士尹一给冷慕诗的药方寻来的草药都投进丹炉,然后在最后将手按在冷慕诗的头顶,抿唇又问:“你决定了么?决定之后,可很难反悔了。” 冷慕诗抬头看着花掩月,又看了看身边不远处昏死的萧勉,而后点头,“师尊,我还是想要试试的,你不用担心,我知道在什么时候应该放手。” 花掩月其实有很多劝阻冷慕诗的话,但是她终究也没有出口,毕竟她自己也是知命而难认,只是她忍不住道:“怨不得影宗修士涉生杀大忌,却依旧大能频出心魔不困,原来是靠着这种邪门的方式,怕是说出去,会引整个修真界哗然。” “妄动神魂,不仅生不能修成飞升,死亦连轮回也不能,”花掩月说,“也不知这世间众人想不通的为何这么多,何苦来哉。” 她叹了一声后,便以手上灵光乍然将这一小片山坡映照得亮如白昼,数缕轻细的魂丝,自冷慕诗的头顶被抽出,她痛苦地咬破了嘴唇,血顺着嘴角流下来。 冷慕诗满身冷汗津津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待到花掩月将那一缕魂丝投入丹炉,冷慕诗骤然跌坐在地,剧烈喘息着尝试撑着手臂起身,却觉得自己的四肢都不听使唤。 “不用怕。”花掩月将灵力投入丹炉,头也不回地说,“过一会就好了,只是这辈子你若死了,怕是不会入轮回,要进忘川填河了。” 这一次不同于上一次,上一次炼制五行丹抽取的魂丝,是非常细小的,并无意识的那种,且那是要给冷慕诗救命的丹药,她吃了,魂丝自然也就回到了身体。 但是这一次是肉眼可见的数缕魂丝,是冷慕诗能够感知的,并且她很快坐起来咬着牙凝神,尝试去操控。 影宗的丹方十分的邪门,是取他人魂丝驱散自己无法自我驱逐的魔气,这样无论是心魔,还是其他的什么,都能够很轻易地被这魂丝送出身体之外。 但同样的,这魂丝缠在心脉处,也就是说,自己的神魂必须要容纳他人之魂时刻盘踞在要命处,因此整个影宗格外的团结,也因为行为必将因此诡异,所以从不与外宗密切往来。 这听起来像是百益而无一害,就连作战的时候,他们都不需要传音,便能够瞬间明晰彼此的心意,做到完美的协作。 因此近年来影宗壮大不少,宗门修士出入各国皇室,影宗内门奇珍异宝也是数不胜数,是所有宗门之中最奢华的。 影宗修士这样彼此魂丝相连,如同在海上迎着飓风连在一起的船只,能扛得住大风浪,齐头并进,协作的力量是无穷的。 可弊端便是他们亲如手足,死去一个,好好的那个人也需得经历一番生死折磨。 所有人都不可自控地怀揣着别人的悲伤喜乐,修真一道本就是讲究静心,摒弃凡尘杂念,这样一来,他们影宗壮大,大能频出,却极易陨落,且不出举世大能的原因,便找到了。 而冷慕诗得了这邪门的药方,也是窥见了影宗一个不得了的秘辛,她自然不能泄露半点,否则会遭到整个影宗的追杀。 这是尹一给她的那个丹方上清楚写着的。 尹一需要能够封存招式的丹药,便是为了影宗作战之时,在队友死去的空隙,心脉处受到影响的间歇,能够不受影响地出招,以减少这对战瞬息被人偷袭得手的伤亡。 而冷慕诗之所以之前能够用五行丹压制住已经魔气入体,注定按照剧情觉醒的萧勉,并非是她想的用五行丹的灵力压制了天魔丹。 而是误打误撞的,因为那五行丹中属于她的一缕魂丝。 那魂丝虽然只与她有极其细微的感应,却也受她心之所向的驱使,缠缚在了天魔丹外面,这才避免了天魔丹的魔气,接触到了萧勉被抓伤入体的魔气,令天魔的觉醒蛰伏了下来。 而现在,为了继续延缓萧勉体内的天魔觉醒,冷慕诗需得再牵魂丝,彻底裹住天魔丹。 但生魂抽离,又怎会那么轻松?纵使冷慕诗只是被抽取些许,也正如花掩月所说,待来日这魂丝回不得她的体内,她若死去,是无法轮回转世,再世为人的。 冷慕诗咬牙闭目,感知着自己的魂丝在丹炉之中被炼化,被淬炼成一根根含有浓郁灵力的丝线,再缠缚成丹药的形状。 萧勉在地上无知无觉,冷慕诗感知着自己的魂丝,满身冷汗几乎将她侵湿,到最后她也无觉昏死,昏死之前,她忍不住在心中对她的娘亲道,对不起。 怕是此一遭,来世做不得你的女儿了。 但是冷慕诗又想,她或许是真的不像她薄情寡义的父亲,而是像她的母亲,她竟然也能有一天,因为她不久前还畏如虎狼的情爱做到如此地步。 就不知这痴傻,换不换得来她想要的结果了。 冷慕诗是比萧勉先醒的,成丹晶亮如璃石,冷慕诗拿着看了几眼,里面缠缚流转的细线,和她有着难以言喻的亲近感,正是她被炼化之后的魂丝。 她正要将这丹药送入还在昏死的萧勉嘴里,便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回的玄竹给抓住了手腕。 “你想好了!现在自己吃了也还来得及,”玄竹说,“你何必为他做到如此地步,值得吗?他有什么好?!” 冷慕诗看着玄竹,有些虚弱地笑了笑,“那师兄觉得,师尊又有何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