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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怎么来了,劝我弃权?她努力压抑着声音里面的喜悦。 你跑过我们班的时候我认出你来了呀,一副要死了的样子,我来看看你,好歹大家认识一场,怎么我也得是第一个帮你收尸的人啊! 谁说我要死了?!余周周的嗓门忽然高起来,她正好经过主席台附近,两边都是埋头做题的初三学生,余周周刚刚解放自如的呼吸与步伐在那一刻灌满了力量,就像是等待了多时。 被打得满地找牙吐血不止的星矢,究竟是怎样站起来给对方最后的致命一击的呢?曾经余周周无数次在奔奔面前扮演重伤的星矢,可是却从来不知道那种境地究竟有多么疼。 陈桉,我在那一刻突然发现,其实,不管大家怎样嘲笑那些在套路中反戈一击的英雄,一旦自己真的到了那种境地,往往没有把套路完成的勇气和能力。所以我们都是凡人。 学习也好,跑步也好,都可以成为一种试炼,也都可以成为一部短小的动画片或者电影。只是我们没有意识到,并不是只有宏大的故事才叫做历险。有时候,幻想与生活相隔得并不是那么遥远,我要做的,只是把最后一圈跑完。 余周周这样想着,忽然伸手朝着主席台和麻木不仁的初三观众席使劲儿地挥了挥手。 你疯了?奔奔被她突然充满激情的举动吓了一跳。 回光返照。余周周笑了。 在奔奔还没有想明白回光返照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余周周突然加快了速度,朝着大约三百多米远的终点线大步冲了过去。 像一条脱缰了的野狗。 奔奔顾不得自己脸上惘然迷惑的表情,大声地喊着你抽什么风,等我一下就同时拔腿追了上去。两个人突然一齐大喊大叫着仿佛屁股上着火一般加速奔跑,吸引了主席台和初三全体的目光,许多人惊异地站了起来,叫好声犹如星星之火,瞬间燎原。 余周周什么都听不到。 她只能感觉到太阳很刺眼,眼前模糊一片,好像有热热的眼泪被迎面而来的风吹跑。 身边有另一个人奔跑时发出的呼吸声。那不是慕容沉樟,那是奔奔,她以为自己弄丢了的奔奔,却和小时候一样,似乎从未改变。 于是向着太阳奔跑吧,没有终点。 陈桉,那一刻,我觉得我朝着太阳飞了过去。 余周周不知道奔奔去哪里了,她跑完1500米之后,被终点线附近的体育老师们摸着脑袋夸奖,好像这个新生是个傻乎乎的小宠物一般。他们不让余周周直接坐在草地上休息,非要领着她绕圈慢走,说否则就会伤身体晕头转向的余周周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儿,四处巡视,才发现奔奔已经不见了。 就像一滴水,在阳光下折射出绚丽的彩虹,晕眩了余周周奔跑的步伐。 然后刹那被蒸发,连影子都不剩。 果然还是,不愿意和我出现在一起吗? 余周周勉强笑了笑,双膝发软地朝着自己班级的方向挪动过去,扬起双手,满脸笑容地迎接着大家热烈的掌声。 最终,体育特长生居多的3班获得了总分第一名,而文艺委员最最关注的精神文明奖却以一种非常讽刺的方式降临到大家手中。2班得了最佳精神文明奖,其他几个班并列精神文明奖。余周周皱着眉头站在队列里,突然替提前退场的文艺委员感到非常非常地不平衡。 那些许多年后甚至都不会想起来的集体荣誉,在某一个时刻却会让一个女孩子努力到虚脱。余周周不明白文艺委员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这样一个颁发给全班56个人的奖项,却有55个人都不在乎。 和前来运动场的时候不同,回去的路上,大家坐在大巴车里面也不再唱歌,每个人都丢盔卸甲,拎着在阳光尘土中曝晒了一天的大包小裹面无表情地一路摇晃。 余周周坐在辛美香身边,一天下来喊加油也喊得嗓子冒烟,实在是什么话都不想说,只能呆望着窗外被阳光浸润得一片金黄的街景。 解散的时候,她喊住了辛美香:你家住在哪里,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不知是不是错觉,辛美香的脸上竟然掠过了一丝惊慌,她并没有立即回答,轻声反问,你家住在哪里? 海城小区。 我们不顺路。 余周周有些没面子,可是辛美香遮遮掩掩的样子让她暂时忘记了自己的窘境,在对方转身就走的瞬间,她突然有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余周周背着书包,拎着一个装椅垫的塑料袋,鬼鬼祟祟地跟在辛美香背后,拖着大约十多米的距离,因为路上回家的同学不少,所以她自信对方不会发现自己的跟踪行为。 五分钟后,穿过那些七拐八拐的楼群和危房,余周周抬眼,发现眼前的新楼群非常熟悉,甚至连草坪周围至今仍然没有清干净的建筑残土都格外亲切。 这明明就是自己家所在的海城小区。 余周周心里愈发兴奋和紧张,尽管已经一身疲惫,可是注意力却像觅食中的年轻豹子一样弓背蹑足,紧盯着前方那个身材有些臃肿的女孩。 陈桉,窥探别人的秘密是不好的行为,我知道。可是为什么,我竟然那么兴奋? 辛美香绕过余周周家所在的楼群,横穿海城小区,最终停在了海城小区外围的那一排二十年前老楼前面。 她走进了开在灰白色老楼一层的门市房里面的食杂店。 余周周在远处安静地等着,她有些奇怪,刚开完运动会,吃了一肚子零食,满口又酸又黏,为什么辛美香还会去食杂店买东西? 等到小腿僵直,书包也在肩头坠得人喘不过起来,她才恍然大悟。 抬起头,黑咕隆咚的食杂店上方悬挂着一面脏兮兮的陈旧牌匾。 美香小卖部。 余周周惊讶得合不拢嘴。其实家里面开小卖部不是什么魔幻的事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余周周就是觉得那五个大字仿佛从外太空砸到地球上的陨石一样,稀奇得不得了。 她慢慢走过去,小卖部边上有不少人。虽然是暮春时节,今天的天气却反常地炎热,余周周躲到花坛侧面坐下来,静静地观望着小卖部门口光着膀子下棋打麻将的大人,还有他们身边正在冒冷汗的凉啤酒在地上洇出的一圈圈的水印,甚至还有食杂店老板娘追打她的丈夫时路上扬起的尘土那个食杂店老板娘,正是开学的那天当中掐着辛美香的胳膊将她拖走的女人,她的妈妈。 而那个贼眉鼠眼、一脸油腻猥琐、被老板娘戳着脊梁骨咒骂却仍然专心瞄着麻将桌的战况的男人,应该就是辛美香的爸爸。 你他妈的开个运动会就又把那个新椅垫给我丢了是不是?你们老辛家的种都他妈这德行,我上辈子欠你们是不是? 辛美香的妈妈骂完丈夫,又追进屋子里面训斥辛美香,余周周盯着黑洞洞的门口,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但是听着叮叮咣咣的撞击声和不断的叫骂,她知道辛美香的状况一定好不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