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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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以他的语文水平,应该是前者吧。 “凤梨星球的危机终于解除了,酋长举办了盛大的表彰大会,将代表荣誉的金钥匙送给了猫爸爸,于是父子俩带着金钥匙和新的星际标本,往发出求救信号的香蕉星云飞去。”荣锐讲完第一个小单元,翻到下一页,萧肃伸出一根手指按住书页,说:“这是什么?” “猫爸爸的航行日志,每次冒险结束,他都要对发生过的事情做个总结。” 日志画成手帐内页的样子,描着细致的花边和贴纸,上面是用猫语写的总结,由各种奇怪的字母、偏旁部首和猫爪印组成,密密麻麻挺像回事的。 “这些字怪真实的,好像真是猫写的似的。”萧肃说,“还挺有规律。” “简单的密文。”荣锐轻轻笑了一下,“用篆字和变体字母设置一个特殊的字母表,再用英文顺序书写罢了。” 萧肃讶然,他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没想到郑菲为了编这么一个低幼故事居然创造了一套密文! 荣锐打开外封,在外封内侧找到一个表格,道:“这就是母本了,她闲得无聊随手编的,对照这个就能破译日志的正文。” 萧肃来了兴致,将母本和日志对照,看了半天仍旧云里雾里:“不对啊,对照下来都是无意义的单词。” “哦?”荣锐皱眉,“是么?我还真没仔细看过。” “这些猫爪是什么?”萧肃问,“她应该不会在明文里穿插没有意义的符号吧?” 荣锐稍微翻了一下,明白了:“她叠加了简单的凯撒密码,每段明文开头的猫爪表示字母错频的数字,比如这只猫爪是三个指头,那么这段话所有的字符在对应母本的时候,都要往后跳三个字母。” 萧肃终于懂了,磕磕绊绊翻译完,哭笑不得:“咱妈也太会玩了吧,这么简单几句话,花这么大工夫搞密文……她到底是怕你看懂还是看不懂?” “只是无聊吧。”荣锐合上绘本,语气有些淡淡的怅然,“她工作的地方不是深山老林就是偏远山区,闲暇之余没什么娱乐,所以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研究这些东西。” “她是太想你了。”萧肃揉揉他的头发,说,“这么繁杂精致的一本绘本,花了她不知道多少休息时间。她设计这些的时候,一定满心里都想着你,想着你读它,破译它,发现自己设置的一个个小细节……她为你编故事,也是在隔空和你交流,甚至和未来的你交流。” 荣锐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哥,你说得对,她始终都那么爱我,虽然经常不在我身边,但从没缺席过我的成长……她一直陪着我,即使不在了,仍然陪着我。” 他有些难过,但又有些开心,萧肃能感受到他内心那种酸而又甜的感觉。 “睡吧。”荣锐小心地收好绘本,关灯,将萧肃搂在胸前,“还冷吗?” “不冷了。”萧肃闭上眼睛,慢慢沉入睡眠,那晚的梦境中再没有抑郁沉闷,只漂浮着无数欢快的字符,还有胖胖的猫爪印。 次日,警方公布了方卉泽和阿虎失踪的消息,芊乡非法越境案算是告一段落。当天下午,方卉泽公司的律师联系靖川市局,申请见王桂玉。 方卉泽确实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人,早在“大荒”投放中国市场之前就制定了周密的法务条款,一旦他死亡或失踪,他名下所有资产都按预先签署的协议分配,包括公司、私人物业等等。 其中有一个特殊的条款,却是关于王桂玉的。原来当年她从美国继承大笔“遗产”的时候,有一个附加条件,方卉泽作为她那位富豪亲属的特别委托人,有权在特殊情况之下收回所有赠与。 特殊情况包括死亡、身患绝症、失踪,以及生命受到严重威胁等等。 所以当方卉泽的律师带着可以剥夺她一切的法律文件找上门的时候,王桂玉才知道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无暇”和“珑州巧颜”即将灰飞烟灭,一旦归还当初“继承”的巨额遗产,这两家公司都将瞬间破产。 从现在开始,她恐怕连自己的律师费都付不起了,后半辈子更将背负巨额债务。 如果她还有后半辈子的话。 “方卉泽给她一毛钱的后路都没有留。”当天晚上荣锐加班到深夜才回来,将白天的情况一一告诉萧肃,“他恐怕老早就计划要把自己这个亲妈送上黄泉路,从六年前春节回国再次相遇开始,他就替她预定了灰飞烟灭的那一天。” 萧肃刚做完课件,合上电脑,道:“所以,他从没想过认这个亲妈,他一直以来就在利用她,并准备甩了她,灭了她……” “其实他们母子俩非常像,你不觉得吗?”荣锐道,“一样地极端,一样地心狠手辣,一样地六亲不认。基因真是个奇异的东西,虽然方卉泽从小被你家收养,养尊处优,接受最好的教育,但遇到重大事件的时候,他的选择却和王桂玉如出一辙。对于杀父之仇,对于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他的思维逻辑始终和亲生母亲一样,执着、决断、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无视一切法律与道德。” 萧肃揉了揉鼻梁,摇头:“我不知道,曾经我以为自己非常了解他,现在才知道……其实即使现在,我仍然无法想象他的全貌,他到底在想什么,到底想怎么样。” 顿了下,又问:“那王桂玉呢?她是不是知道方卉泽出事了?” “她疯了,下午已经送精神病院,医生说情况不乐观。”荣锐淡淡说,“不过让她崩溃的不是方卉泽的失踪或者死亡,而是那份文件。她早就料到方卉泽会因为自己向警方提供的消息被捕,甚至被击杀,但她没料到方卉泽早就留了先手,临死还要对她赶尽杀绝。” 冷笑了一下,又道:“这对母子之间的关系实在是诡异到了极点,方卉泽固然是想弄死王桂玉,王桂玉也未必就想放过方卉泽,他们就像一块镜子的里外两面,都很清楚对方是个什么东西,每天提防着,厌恶着,仇恨着……可是他们偏偏又都渴望亲情,渴望对方的认同,渴望正常人的感情……真是笑话。” “悲剧吧。”萧肃说,“这样的性格,这样的境遇,注定他们只要碰在一起,就是悲剧。” 沉默,顿了片刻,荣锐道:“对了,方卉泽的律师要求见你,说是有一些东西必须当面交给你。” 萧肃诧异:“什么东西?” “对方不肯透露,说是私人物品。”荣锐道,“我想无论如何还是看一下吧,你说呢?” 萧肃点点头:“你帮我跟他定时间吧,明天上午十点钟下课,我过去市局见他。” “我到时候去接你。” 第二天上午十点半,萧肃在市局见到了方卉泽的律师,出人意料的,和他同来的还有一个人——文森。 这么久了,萧肃还是第一次见到文森真人,他比照片上更年轻些,甚至有些稚嫩,也许是因为穿着休闲装的缘故,几乎像是荣锐的同龄人。 第一眼看见他,萧肃恍惚间有种照镜子的错觉,因为文森的五官和他至少有五六分相似,只是更精致一些,线条也更柔和一些。 不过再看第二眼的时候,这种感觉便减弱了,萧肃虽然瘦,但并没有过度荏弱的感觉,眉眼锋利,骨骼方正,整个人显得清癯英挺。文森却是偏阴柔的长相,蓄着长发,掩盖了颧骨下颌本就不甚明显的棱角,有一种雌雄莫辩的中性美。 四人在市局一间小会客室里见面,律师寒暄了两句,萧肃还没开口,文森便抬手制止了他。 “他留给你一样东西,让我有机会转交给你。”文森垂着眼在纸上写了一行字,竖起来给萧肃看,“他本来是想亲手给你的,但中途因为有些配件厂家已经不生产了,需要从匠人那里定制,所以耽搁了一段时间。” 萧肃问:“是什么?” 他有些茫然,将纸笔递过来,荣锐挡住了,以手语重复了一遍萧肃的问题,他才恍然明白,写道:“他还说你一定会记得的,看来你是忘了。” 萧肃不明所以,文森从兜里掏出一个黑丝绒盒子,放在桌上。萧肃忽然猜到了什么,打开盒子,果然,里面是那块titoni的机械表。 那是方卉泽小时候送给他的,这些年他原本一直戴着,直到今年元旦制皂厂那场火灾,他救火的时候不小心磕破了表盖,才摘下来收了起来。 记得后来确实是方卉泽把它拿走了,萧肃几乎忘了这件事,没想到他竟然送回原厂去修,还专门定制了手工零件。 这块表这么多年一直陪着他,盖着他手腕上那道伤疤,盖着他少年时最绝望无助的记忆,他以为自己会一直戴着它的,却原来不知不觉间早已摘掉了,忘得一干二净。 “交给你了,物归原主。”文森在纸上写。 萧肃看着那块表,很久才收起来,道:“谢谢。” 文森摇了摇头,起身要走,萧肃忽然问道:“他在哪儿?” 荣锐以手语重复,文森嘴角忽然一勾,像是笑了一下,垂眸写道:“死了吧,大概。” 萧肃直视着他,再次问:“他在哪儿?” 文森不用手语提示便懂了,敛起笑意,写:“你在乎吗?” 萧肃不答,文森注视着他,漆黑的瞳仁里映出他与自己肖似的面孔,良久嘴唇嚅动了一下,却没有再写什么,转身给律师打了个手势,走了。 第114章 s3 新换的表盖光洁无暇, 一粒细小的蓝钻镶嵌在12点刻度, 闪耀着幽幽的光辉。 萧肃还记得自己刚刚收到这块表的情形, 那天是他的生日, 方卉泽亲手将它戴到他的手腕上, 说:“妈的,这么贵的表老子自己都舍不得戴,你小子以后可要长命百岁,好好孝顺你舅舅我!” 那时候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们之间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修好了?不试试?”荣锐健身回来,汗涔涔地,随意瞥了他一眼便去浴室洗澡了,语气冷冰冰酸溜溜的。 萧肃将表放下, 去衣帽间给他拿内衣裤:“怎么,不高兴啦?” “你觉得呢?”荣锐一边冲水, 一边瓮声瓮气地回答, “我要高兴那才是有病吧?” 萧肃笑,将衣服放在浴巾架上,伸手进去摸了摸他的头,结果摸了一手的泡泡:“别气了, 我本来不打算收的, 临了忽然脑子里闪了一下,这才接了。” “闪什么?” “一块破表,他为什么这么大费周章地拿去修?”萧肃在盥洗台冲了冲手上的泡沫, 说,“修好以后还这么郑重其事地还给我?” 荣锐哼了一声,说:“这还用问吗?他心里那点儿念想,还需要我给你做个分析总结么?”忽然探头出来,指着头顶问,“哥,你看我头上是不是有点绿?” “……”萧肃看着他头上浅绿色的洗发液,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扬手弹了他一脸水,“滚!” 荣锐继续洗澡,嗡嗡地道:“我爸说,他和我妈在一起以后把所有前女友的东西都烧了扔了,虽然他这个人优点不多,但在这一点上你应该多向他学习。” “我没有前女友!”萧肃斥道,“我在跟你说正经的,你不要胡扯八扯!” “知道你没有。”荣锐又哼了一声,“行吧,你说你说。” “你不觉得奇怪吗?”萧肃道,“一块表而已,就算曾经有那么一些纪念意义,他也犯不着在生死攸关的当口还心心念念地记着,专门委托文森还给我。” 荣锐若有所悟,道:“文森……” “你记不记得,春节期间我和萧然好几次提议他把文森叫到家里来吃饭,他总是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推脱。”萧肃道,“他好像一直在刻意避免让我们见面。话说回来,我和文森确实长得有点像,我想他可能有那么一点回避的心理,不想让我察觉他的某些想法。” 荣锐“嗯”了一声。萧肃接着道:“所以,这块表他明明可以让律师直接给我,为什么非要拐个弯,让文森亲手还给我?他想告诉我什么?” “也许是文森自作主张?他跟了方卉泽这么多年,一张床睡觉,不可能不知道他的想法,所以想趁这个机会亲自会会你这个‘情敌’?”荣锐关了花洒,探头对他道,“很好理解啊,换我我也好奇。” “……你能不能关闭一下你的恋爱脑?”萧肃忍无可忍地说,“现在谁是警察谁是顾问?需要我给你上上职业操守课吗?” 荣锐光溜溜地顶着浴巾擦头发,看着他笑:“ 也行啊,哥你上课的样子最好看了。” 萧肃噎住了,将吹风筒丢给他,忽然脸一红,道:“没你好看……别贫了,快穿好衣服出来说!” 荣锐看着他的背影,脸也是一红,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好看吗?有吗?” 五分钟后,荣锐吹好头发穿好睡衣,出去的时候看见萧肃在拆vr装具,不禁有些意外:“不是说正事吗?怎么又要打游戏了?” 萧肃握着头盔调试尺寸,道:“我觉得文森不是平白无故出现在我面前的,他在给我某些暗示——还记得在‘大荒’里加我好友的那个管理员03吗?” “那个和你很像的鲛人?” “那是我和文森唯一的交集。”萧肃戴上装具,开启《大荒》,说,“也许他想告诉我某些事情,才刻意亲自把那块表还给我——他在提醒我我跟他在另一个世界见面。” 游戏加载,鲛人“农夫”从海底入口进入《大荒》,在波澜壮阔的大海上破水而出。游戏里正值夜晚,星河横亘天空,洒下万千星辉。 赤红的灭蒙发出尖啸,如流星掠过,盘桓在他的头顶,荣锐背着长弓,黑发在星辉之间飘舞,英姿勃发。 “他在线吗?” “没有。”萧肃打开好友面板,文森的头像是灰色的,旁边闪烁着一个未完成的任务提示,点开,是上次他们没能解开的那个加密文件。” “等等!”萧肃心中一动,忽然抓住了那道一闪而过的亮光,点开加密文件,调出输入界面。 “六位数。”几乎同时,荣锐和他想到了一处,“时间!” “不错,就是时间!”萧肃道——文森把那块表交给他的时候,表盘侧面的上弦器是拔出来的,所以表并没有走,三根指针都静止在特定的位置。 “11,17,58。”萧肃根据指针显示的时间输入六个数字,“叮”一声轻响,文件被打开了。 悬浮在半空中的系统面板忽然爆出一片刺目的白光,白光膨胀又收缩,顺时针旋转成为一个巨大的漩涡,萧肃只觉得一股大力从漩涡中喷涌而出,身体不由自主往中心坠入,激荡的波涛瞬间喷涌而起,将他冲进了大海深处。 短暂的下坠,几秒种后重力忽然变了个方向,萧肃从沉没变成上浮,一头冲开水面。 熟悉的世界不见了,他发现自己漂浮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无垠的大海变成了湍急的河流,嶙峋的石笋在宽阔的河床上参差林立,水流冲过石笋,形成无数大大小小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