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隋轻驰离开办公室后也没有走远,就站在走廊外远远地看着两人,最后女生很感激地说了声“谢谢学长”站起来,那一刻隋轻驰打赌,她一定是有一点心动了。谁能想到玩乐队玩吉他的少年,长得这么帅,竟然会解复杂的物理光学题,脾气还这么温柔呢? 这样的傅错,比空有躯壳的自己有魅力太多了。 那天下午放学,隋轻驰没急着离开,抬头一直注视着右前方第三排的位置,那女孩正低头收拾东西,女孩子做事可能就是这么磨磨蹭蹭,她一边和同桌说着话,一边把桌上的书本一本一本往里收,有一本笔记本里面还夹着笔,“咔哒”掉在了地上,女孩又说说笑笑着慢吞吞弯腰去捡。隋轻驰等不下去了,站起来,提着书包走到她桌边停下,那一刻教室里还没走的人都看了过来。 女生看到停在铅笔前的黑色帆布鞋,抬起头,看见穿着一件深蓝格纹衬衫,逆着光站在她桌前的隋轻驰,惊愕万分,这个男孩子是这么好看,突然主动来到她面前,她内心几乎在尖叫。 隋轻驰说:“以后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我吧。” 女生听得瞠目结舌,她的同桌也一副惊掉下巴的样子,隋轻驰说完肩挎着背包离开了教室,也没管身后的教室里如何的沸反盈天。 两天后女生果然来找他问问题了,是一道立体几何题,隋轻驰扫了一眼那个需要画辅助线的位置,明明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不知道她拿着笔在上面乱七八糟地画什么。 他问:“有橡皮擦吗?” 女孩赶紧跑回自己的座位,拿了橡皮擦递给他。 隋轻驰接过橡皮直接把上面所有一塌糊涂的辅助线擦了个干净,然后拎起书本抖了抖橡皮屑,拿起笔飞快地开始解题。 女生盯着他的手,隋轻驰有习惯性转笔的动作,其实挺中二的,但是看在暗恋少女的眼里就是格外帅气,一边低头思考,一边一直转一直转都不会掉,女孩心里偷偷这么想着,又觉得自己太恋爱脑,隋轻驰没想一分钟就动笔开写了,她赶紧把椅子挪近了点儿,告诉自己专注解题。 可是真的看不懂……而隋轻驰也似乎并不打算停下来为她讲解一下,她又没有勇气提问。那天是个阴雨天,雨水不停打在窗棂上又溅到隋轻驰手背上,他也没有当回事,笔尖唰唰地写着,只当雨滴到书页上时才把本子挪进来了一点儿,有种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冷漠……女孩立刻发现和隋轻驰一起搞学习根本行不通,她只会一直恋爱脑,甚至鬼使神差就问了一句:“……那个,你有女朋友了吗?” 隋轻驰笔也没停地说没有。 “那……” “但我有喜欢的人了,”隋轻驰抬头打断她,把笔放下,起身提上书包,“都写好了,自己看吧。” 教室里早已走得空荡荡的,隋轻驰起身时椅子的移动声听起来都那么响亮又冷漠。 放学后不久雨突然变大了,教学楼的楼梯上全是湿脚印和雨伞上滴下来的水,傅错拿着雨伞心事重重地下楼,没想直接踩滑了一步。 那一跤跌得不轻,他蹲在最后一步台阶旁按着抽筋的脚踝倒吸气,忽然就听见楼上匆匆而下的脚步声,隋轻驰绕过楼梯拐角,一阵风地蹲他面前,问他:“怎么了?” 他当时正扭到筋,痛到说不出话来,隋轻驰见状就拉起他手臂往自己肩膀上挂,说:“我背你去医务室!” 傅错摆摆手,缓了口气,说:“没关系,就是崴了一下,坐一会儿就好了……” 隋轻驰见他表情稍微轻松了一些,才松开人。 其实脚腕还是剧痛得厉害,傅错隐约觉得可能是肿了,但也没吭声,他见隋轻驰蹲下来时单肩挎的蓝色jansport背包垮落在湿漉漉的地板上,忍着痛说:“你包都脏了。” 隋轻驰把背包往肩上提了提,站起来说:“没事。” 然后楼梯间就静了下来,只听见楼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其间还有两个学生下楼,纳闷地打量着气氛奇奇怪怪的两人,傅错边揉着脚踝边想,这场景似曾相识,他们刚认识那会儿,隋轻驰曾经因为低血糖晕倒在篮球场,那时是自己陪着他,如今好像反过来了。 隋轻驰十七岁了,长高了,变帅了,是可以毫不犹豫地主动说要背他的男生了。 他们现在势均力敌,不再有谁必须照顾谁的界限了。 隋轻驰在旁边站了没一会儿,忽然又走过来蹲下,不由分说撩起傅错的裤脚,看到淤青的脚踝上还被刮出了一道血口子,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没好气地骂了句:“多大的人了豆腐做的吗?” 傅错低头放下裤脚,说:“你就不能温柔一点吗?” 他的语气沉沉淡淡的,有种自己都无法形容的复杂心情。放学前他想起来隋轻驰多半没有带伞,想下楼叫上他一块儿走,走到教室门口,却见隋轻驰竟然在给同班女生讲解数学题。那实在不像是隋轻驰会做的事,所以他做得一点都不温柔,傅错站在门外,都能感同身受那女孩的小心翼翼和刻意讨好。 隋轻驰被问得哑口无言,有一瞬傅错想他没准真的有在反省,因为头低得有点反常,但转念又想怎么可能呢,隋轻驰是中二少年,错的只会是这个世界,不会是他。 这么想着的时候隋轻驰忽然拿了那把伞站起来,傅错有点疑惑,就见人已经转身下楼,“哗”地撑开伞走进雨中。 他被丢在楼梯间,一头雾水,几分钟后,ak发来一条微信,问他:“你不是去接隋轻驰了吗,怎么还没出来?”他满心无奈,刚想回“我被他丢下了”,就听见涉水而来的脚步声,低头往楼下一看,隋轻驰又举着伞回来了,他手腕上挂着一只小口袋,收伞时抬头往楼梯上的他看了一眼,傅错不知为何感到了一阵别扭,为那一下隋轻驰看他的眼神。 明明还是他一贯的中二和死鱼眼,为什么那一眼他竟然会觉得有一点点……温柔? 隋轻驰拿着消毒药水和创可贴三步并做两步上了楼,随手把雨伞往楼梯扶手上一挂,蹲下来,沉声说:“裤脚卷一下。” 傅错没拒绝,提起了裤管,虽然他也可以自己动手。 低头帮他处理伤口的隋轻驰动作有点毛躁,创可贴撕了两下才撕开,像是自己也觉得有点笨,还皱眉“啧”了一声,傅错知道那是在骂自己,因为自己当初学吉他老弹不对时也常这样。 一年半前隋轻驰还是比他矮半个头的少年,一年半后他就像嫩芽中抽出的青色长梗,连脖颈的线条都更坚韧了,头发还和以前一样软,但是从前他的发色有一点点浅,阳光下带着点亚麻的色泽,现在不管怎么看都是纯正的黑。 他的身上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伤口贴好了创可贴,隋轻驰扔了创可贴包装,蹲那儿扫了眼傅错脚踝上自己的杰作,说了声:“够他妈温柔了吧。” 傅错哭笑不得,点头也不是,说“谢谢”也不是。 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的鳄鱼还差不多…… 第二十七章 ctr音乐学院是lotus的吉他手石头的母校,于是顺理成章 成为了傅错和谭思努力的目标,毕竟塞林格的母校是无法指望的。在最后冲刺的日子里,傅错每天都过得无比充实,上课,复习,排练,演出,晚上回到家,总是一倒在床上就能睡着。 中午吃完饭乐队的四个人还能约一块儿打打球,二对二,经常是他和谭思一组,隋轻驰和ak一组。ak球打得烂,还老爱咋咋呼呼,回回都拖隋轻驰后腿,隋轻驰后来拿了球都不给他,要自己强行突破,十七岁奔着十八岁去的年纪,身体完全长开,撞过来那力道比以前更甚,傅错心想好在有谭思和他联手防御,要不然难说他现在还能不能扛住隋轻驰那么猛的一撞。 隋轻驰最后也没能突破成功,ak在后面看好戏地喊:“行了吧少爷,你一个人不行的,他们两个是穿连裆裤长大的,你能过我叫你爸爸!” 隋轻驰有时候强突不了也会把球过给ak,ak刚懵逼地接到球,隋轻驰就又秒跑了个站位,让他把球给自己,ak把球拿到身后不给,隋轻驰就冲他喊,说你懂不懂战术啊?ak把球在身后转来转去就是不给隋轻驰,说:“什么战术啊?战术就是我当发球机,你一个人打啊?你那么横你自己一对二去啊?” 隋轻驰站那儿看着有意和自己作对的ak,胸口上下起伏。当然不是气的,傅错心想,是运动时正常的呼吸频率,不过多少会有点气。然后就见隋轻驰提起t恤的衣领擦了擦下巴上的汗,对ak说:“你球不给我我怎么一对二?” 这理由无懈可击,ak哑口无言,说:“好,我就看你怎么一对二!” 球突然抛给了隋轻驰,傅错也做好了和谭思联防他的准备,但隋轻驰拿到球后没有急着突破,他原地拍了两下球,很冷静地举起来,瞄准了篮筐。 然后一个完美的后跃跳投,球进了。 隋轻驰落地后往后退了两步,眼睛一直盯着球的方向,球刚好从框里落下来,ak瞪大眼看着隋轻驰握拳为自己喝彩的背影,急忙喊:“你这个不叫突破啊!这个不算!” 谭思走过来拍了一把ak的背:“人家没想当你爸爸,大侄子。” 傅错摇摇头认命地上前捡球,转身时见隋轻驰正弯腰站在三分线后,两只手按在膝盖上,一面沉沉呼吸,一面看着自己,那双眼睛像草丛中的幼狮,灼灼发亮。 那时候的隋轻驰就是一匹年轻的狮子,正褪去绒毛,长出了短短一圈鬃毛,随便一个姿态都意气风发。 再往后傅错和谭思就要专心备考了,中午也只能活动十来分钟,然后就得老老实实滚回教室复习或者休息,ak自认考不进ctr,早就破罐子破摔,于是中午就只剩下ak和隋轻驰打球。傅错偶尔从教室窗户往下看,都能见到ak被隋轻驰吊打得很惨的样子,篮球场边还是三三两两站着些围观隋轻驰打球的女生,隋轻驰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浑身散发出一股“不许看我”的自闭气场了,在舞台上的经验让他成长了一大截,那一个球接着一个球进得当真潇洒漂亮,傅错笑着想。 临毕业前的这段时间,也发生过一些惊心动魄的事,譬如某天中午回教室的路上,傅错猝不及防被高二的学妹告白了。 女生还没开口说话,谭思已经察言观色,拍拍好友的肩,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自己走了,傅错看见女孩有些闪躲的眼神,到这时候才隐约明白过来,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 是扎着马尾,挺可爱的女孩,傅错对对方的脸有一些印象,好像偶尔会在办公室见到,但是叫不出名字。长这么大,女生也好,恋爱也好,从来不在他的人生规划簿上,客观条件也让他没有时间去做这么奢侈而浪漫的事。仅有的浪漫已经都给西风了。 因为刚打了球身上还有汗,他礼貌地和对方保持了一点距离,其实都没听清女生具体说了啥,等对方一口气说完,他才把肚子里倒腾了无数遍的腹稿讲出来,说自己想专心高考。 “那……要是我也和你考一所学校呢,我能接着追你吗?”学妹问。 傅错从没见过这么热情的女生,被进攻到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几乎开始埋怨丢下自己一个人跑掉的谭思了。要怎么拒绝女孩子,他一点经验都没有,只希望说话的方式不要太伤对方的心,想着自己反正是要考音乐学院的,这学妹应该没有机会,就说:“我考的是我心仪的学校,我希望你也考自己心仪的学校。” 女孩看着他,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扎马尾的学妹终于离开了,傅错整个人像从油锅里被捞出来,手臂扶着阳台,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晚上的演出,傅错察觉出隋轻驰状态不是很好,一首《beautiful》他唱错了好几句歌词,他自己好像也有点烦,在唱错第三句后干脆没唱了,低着头一直等到进副歌,才重新抱着麦克风唱了下去。 这首唱完他的状态简直肉眼可见更差了,在麦克风后好像怎么站都不对,一会儿插腰低头,一会儿背过身好像在狂背歌词,像只焦躁的转圈的狮子。 前排有女歌迷冲他喊:“小隋,你笑一下嘛!” 隋轻驰装没听见,话筒插回架子上,好几下才插好,不知道在干嘛。 ak在后面说:“哎呀大家不要怪他了,他今天在学校楼梯上摔了个狗啃屎,心情臭着呢!” 台下都笑起来,调侃着“唱歌唱得好,路却不会走”什么的。傅错看向隋轻驰,不知道ak是在开玩笑还是隋轻驰真的在楼梯上摔了跤。 ak举起鼓棒敲起来:“来来来,大家加把油把他逗笑,逗笑了就可以开唱新歌了!” 看在新歌的面子上,歌迷们给力地喊起来:“隋轻驰我爱你!”“小隋你超帅!”“路不会走怎么地长得帅就行!” 当然也有不那么给面子的:“怎么你们主唱不高兴光我们哄啊,你们队友不哄的吗?!”“塑料队友情!” ak和谭思都看向傅错,都被歌迷抱怨了,这种事身为队长自然责无旁贷,不过想来这种队友还得和歌迷一起哄着主唱才能开唱的摇滚乐队,他们恐怕是开天辟地头一支了吧。 台下的歌迷突然起哄,隋轻驰回过头,看见傅错低头取下电吉他,朝他走过来,他走到距离很近的位置,抬手把麦克风转开了,低声问他:“你还好吧?” 灯光打在傅错侧脸,橙色的发梢,深蓝的眼睛,迷人又温柔,隋轻驰目不交睫口干舌燥,这时前排忽然有人带头喊了声“抱一个”,没一会儿全场女性都默契地喊起来。 傅错从善如流地张开手臂,他并没有半分犹豫,只是不确定隋轻驰是不是需要这个拥抱,他的心是悬着的。 但只悬了一秒。 手臂虽然是他先打开的,但这个拥抱实际是由隋轻驰完成的。 那是个很滚烫很结实的拥抱,傅错甚至听到了两个人身体撞在一起的声音,心被撞得砰砰狂跳。 台下粉丝都在鼓掌吹口哨,傅错回抱住隋轻驰,好兄弟一样拍了拍他的背,隋轻驰肯定不会真的因为摔了个狗啃屎就发挥失常,但导致他发挥失常的原因,他能细数出太多,那个从来没有正式承认过他的父亲,那个利用他过上荣华富贵生活的妈,还有那些来自外人的嘲笑和白眼,隋轻驰身边唯一拥有的,只有西风,但很快他们三个人也要离开他了。 在全场狂欢般的氛围中,傅错心酸地想,明明已经是和自己一样高一样体格的男生,为什么还是会让他心疼呢?如果有一天隋轻驰逃离了这样的家庭,飞黄腾达了,成家立业了,幸福快乐了,他是不是就能释怀,不再为他心疼了? 新歌的曲风十分硬核,隋轻驰全程发挥良好,副歌时还用了点儿金属嗓,尖刀一样撕裂现场,燃到炸裂,傅错都担心他万一发音方式不科学会伤到嗓子。 bridge部分有一段电吉他的solo,气氛燃至高潮时,忽然有个女生冲上台来,傅错以为那女生是冲着隋轻驰去的,微微睁大了眼,却没想到最后被一口亲在脸上的人是自己。 隋轻驰扭头看到这一幕,一下就唱不出词了,女孩偷袭完,在全场的尖叫和口哨声中功成身退,又回到了黑压压的人群中,隋轻驰瞪着女孩下去的方向,脑子里一秒忘光了歌词,心想你凭什么啊?! 傅错自己也懵了,不知道今天是个什么日子,好像十九年失之交臂的桃花运都积攒到这一天了。他与隋轻驰面面相觑,两个人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没了歌声,没了电吉他,舞台上只剩下单调的节奏。 傅错很快回过神,用一个扫弦结束了这场荒腔走板,他朝隋轻驰点了点头,隋轻驰转过身去,麦克风那儿“砰”的一响,隋轻驰把话筒从架子上拔下来,走到台边单膝蹲下,然后朝向某个方向,以异常暴烈的唱腔唱完了最后一段副歌。 好在这是最后一首歌。 而天王隋轻驰怼粉丝这个由来已久的传统,就是从这天开始的。 演出结束,乐队本可以和歌迷说说笑笑地散场,那天却是不欢而散,因为隋轻驰在收场时说了一句:“下次别再给我突然跑上来了。” 不少歌迷对此意见颇大,认为他小题大做,而且语气未免太不客气,隋轻驰一点都不退让,就在那天说出了“这是我的地盘,那下面是你们的地盘,我老实在上面待着,你们也老实在下面待着”的金句,这句话在后来许多年都被西风的老粉丝们惦记着,成了隋轻驰的第一笔黑料。 女孩的朋友在下面反问:“那只许你抱不许我们抱的吗?” 傅错知道不能再让隋轻驰和歌迷对上,上前把麦克风拿过来,想说“好了今天到此为止”,话还没说完话筒就被隋轻驰又拿了过去,指着那个粉丝说:“是!” 铿锵有力,全场死寂。傅错侧头盯着隋轻驰,他的嗓子太有穿透力太强悍,一个字镇住五百人,绰绰有余。 第二十八章 那天如果不是有谭思打圆场,还真不知得怎么收场。演出结束后ak还惦记着宵夜,傅错看出来隋轻驰一点儿都不感兴趣,但如果大家就这么回家洗洗睡,没准隋轻驰会把这种糟糕的情绪一直带到第二天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