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刚喊完,人就消失在视野,跑得和电钻小旋风似的。 路星鸣捏了捏手上假发,攥着追了上去。 教学楼后方的无人角落里,云知蹲在阴影中。 她看着投落下脚边的倒影,难受的厉害。 她不乖了。 她学坏了。 她都会骂卧槽了。 ……师父要是知道她骂人,不知道该多伤心。 她背影小小一团,路星鸣在她身后局促的没有出声。 正当他整理好语言要过去时,一阵突兀的铃声让他停下了动作。 电话是师父打过来的。 云知没有发觉路星鸣就在后面,她紧握着手机,对着上面的来电显示出神。 因为山上没有信号,师父只有每周五下山才会给她打电话问候几句,如今这时候过来,估计是村子里有人生了病,他去帮忙,顺便用别人的手机打过来的。 她不敢接,又怕师父担心。 沉默良久,云知才鼓起勇气按下那个小绿色的按钮。 “云知是在忙吗?”师父慈和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云知瞬间没崩住,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她胡乱擦拭去泪水,鼻翼动动:“师父~” 云知委屈,连带着声儿都和寻常不同。 师父听出不对,便问:“哭鼻子了?” 云知抽抽搭搭:“我……今天吃了肉,佛祖会不会怪罪我?” 口里的荤腥还没有散去,云知回味一番,又忍不住想吐。 她捂着隐隐泛痛的胃部,把哭腔忍了回去:“佛经上说,一切惜身命,人畜等无殊;若欲食众生,先试割身肉,我破了口戒,实在不该。” 要是这会儿在寺里,云知早就主动跪祠堂了。 她语气中是难掩的自责,了禅大师强忍着笑意安慰:“佛祖只怪罪滥杀之人,如果吃肉有罪,佛祖恐怕要降罪全世界一多半的人了。” “比起佛祖,我更关心我们云知身体会长不好。”师父说,“你该吃些肉,等长高高了,师父见了也会开心。” 师父的一番劝慰让云知心情好受了不少。 她攥紧手机,揉了揉脸上泪痕,哑着柔软的嗓音,“我还说脏话了,更是不应当。” 她当时是太气了。 脑子一热,把所能想到的最脏的话对着吴征怼了过去。 师父教育有方,她从小到大一句难听的都没说过,轻言细语,脾气好得很。 肯定是韩厉把她带坏了! 云知默默记了侄儿一笔。 “你还年幼,一个人在外头无依无靠,如今师父也不在你身边,护不了你。要是有人骂你,你就骂回去;有人打你,你就打回去,总不能一直受他人欺负。云知,师父教你与人为善,可一昧的忍让并不是善。” 师父是个明眼人。 云知短短几句话就让他知道徒弟是被人欺负了。 了禅师父心底忧愁。 云知天生心眼好,又省心,见过她的没一个不喜欢。 可是如今这个社会,心眼好就是傻,傻就要被人欺凌 更别提她还年幼,从小都是在山头度过的,哪里见过凡尘俗世的弯弯绕绕。 云知吸了吸鼻子,“这也是佛经上说的?” “不。”师父平和沧桑的声音中带着坚韧固执,“这是父亲对孩儿说的。” 云知好不容易才收回去的泪水再次决堤,她静寂几秒,微微哽咽:“师父,我想你了。” 其实这里不好。 城市的繁华和她这个小和尚格格不入,高速度的生活方式让她压抑无措。 别人说的她听不懂;她说的别人也不理解。 她日夜想念寺庙门前那颗上了年纪的槐树;想念下雨时漏水的屋檐;更想念自己房间里那扇窗户,推开它,触手可及的银河里装有她整个梦境。 这里除了能吃饱饭外,什么也没有。 云知想回去。 但她不能。 她要坚强,要努力,要乐观,要赚很多很多钱,要让那座承载师父一生的庙宇中,重新燃起香火。 那是师父的愿望。 师父的愿望就是云知的愿望。 天很蓝,阳光静谧。 她哭,肩膀轻轻颤抖,鼻尖红,脸蛋跟着也红。 路星鸣扯着假发在她身后静望,向来淡薄的脸上头一遭生出几分苦恼。 了禅师父刚淋了雨,有些受寒,他泯了口水把咳嗽压在嗓子眼里,冲村医摆摆手后,和声说:“镇里刚下了暴雨,雨势冲垮了山上面的泥石,石头堵断了路,等雨天过去,路修理好,师父就去凌城看你好不好?” 云知哭了会儿也冷静了下来。 她一边揉着酸涩的眼睛一边摇头说:“自古都是徒弟看师父,哪里有师父千里迢迢看徒弟的道理。我说想师父也就是撒撒娇,您不用放在心上。”顿了下又说,“师父要好好照顾自己,等我放了暑假就回去。” 了禅大师又叮嘱了几句,这才挂断电话。 手机刚放下,上了年纪的老村医才叼着根卷烟过来,“云知的?” 了禅大师嗯了声,笑得欣慰。 “云知是个好孩子啊。”村医拉起了禅的手,往他手背上扎针,“你这高烧两天还不退,我看你先在我这儿待两天,好了再回庙里,隔空也不用再帮我看病人。对了,上次我儿子回来给买了些营养品,都是补血的,师父拿回去吃,你看你这血压也偏低,我都和你说了……” 村医唠叨不断,一身古旧僧袍的了禅大师耐着性子听医生教训。 * 云知和师父那通电话打完,休息时间也快过了。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情,着急从地上站起。 估计是蹲地时间太长,腿严重发麻。 云知咬牙忍着,扶着墙慢悠悠向前移动。 倏地,一双运动鞋映入眼底。 她脚步停下,缓缓抬起了头。 少年一半身体隐藏在阴影中,眉眼蕴着不符合年纪的凉薄气息。他微微俯视,一双凌厉的眉眼像是能将她穿透。 云知睫毛一颤,略显羞耻的抿紧了嘴唇。 他…… 他该不会都看到了吧? 是不是也听到了? 云知脖颈处开始发烫。 思索番,低低辩解:“我刚才没有哭,是我眼睛太大,虫子撞进来了。” 还带着哭腔的语调颇有些此地无银的样子。 路星鸣眼神闪烁,看着她眼角还遗留着的泪痕,心尖儿有点发痒,不知名的情愫在心脏角落缓缓蔓延。 云知哭得时候。 他竟感觉不安。 路星鸣半天不吱声,云知低头避开他视线,紧盯着脚尖,“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刚才说的是真话。” 她长大了。 还像小时候那样哭鼻子也就算了,如今被人看到,肯定又要被取笑。 云知琢磨着找个借口错开路星鸣时,一颗奶糖落入眼底。 它静静呆在路星鸣掌心,霜白的糖纸在阳光下折射出微光。 “喏。”路星鸣往过伸了伸。 云知一直没动。 路星鸣眼睑低敛,索性直接剥开,微弯下腰,把圆溜溜的奶糖送到了她嘴边。 少年指骨好看,指尖修剪的圆润干净,除了奶糖的味道外,云知还闻到一股不知名的香气。 应该是护手霜。 路施主可真精致。 云知张嘴,就着路星鸣的手把那颗奶糖含住。 她粉嫩嫩的唇不小心贴到了路星鸣指尖,舌尖在他指腹上划了一下,瞬间惹得路星鸣战栗,浅浅的酥麻感从她触碰过的地方缓缓舒展到四肢百骸。 路星鸣快速把手抽出放入口袋,感觉心跳如雷。 他轻咳声别开头,过了会儿又忍不住去看云知。 小姑娘很乖的在吃糖,她的头发长长了一点点,毛茸茸的,一双被泪水洗刷过的眼睛莹亮有光。 路星鸣略微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