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臣妻在线阅读 - 第107节

第107节

    处理前朝之事游刃有余的皇帝,面对这事,真真犯难,他思来想去,最终将主意打到了他的宝贝儿子身上,一日趁温蘅午憩,将晗儿悄悄地抱回了承明殿,等着温蘅睡醒找来后,想方设法让她留在承明殿,往后莫再离开。

    他主意打得是好,可中间却出了点岔子,温蘅比平日午憩更早醒来,寻到承明殿来时,他正边抱着晗儿,边同几个朝臣议事,本来这也没什么,可偏偏那几个朝臣里有陆峥,偏偏温蘅看见陆峥,竟然双眸微亮,还问他可与小陆将军议完事了,若议完了,她有话要与小陆将军说。

    ……有话……要说?

    ……什么话……能有什么话?!

    当初宁远将军倾心永安公主的流言,可在京城里传过一阵儿,皇帝感觉另几个朝臣看他头上都有点绿了,可却没法拒绝温蘅的要求,硬拖着和陆峥多议了会儿事,也确是无事可议了,最后只能眼睁睁地望着朝臣退离,而陆峥朝他行礼毕后,随温蘅走远,两人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之内,望瞧不见。

    眼睛看不到了,心就更乱了,这下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皇帝,真是如坐针毡,心中悔意如潮,一波高过一波,一时暗暗懊悔偏选在今天引温蘅来承明殿做甚,一时暗暗懊悔偏在今日召陆峥议事做甚,一时暗暗懊悔自己怎么没早点议完诸事,这样比他预想早来的温蘅,也就不会撞见陆峥……

    如此颠来倒去地懊悔了一阵,坐立难安的皇帝,心中猛地掠过一念——阿蘅她……不会是想找陆峥……开枝散叶吧……

    此念一出,皇帝简直是要后背冒汗,他先是将晗儿交给嬷嬷照顾,准备亲去找回阿蘅,中止他们的亲密往来,以及有可能的“开枝散叶的密谈”,后又想带着晗儿同去,这样他这孩子爹,将更有底气与立场,遂还是抱着晗儿,在宫人的引路下,往御苑找阿蘅去了。

    温蘅确是与陆峥有话要说,一件是近来所想之事,而另一件,已在她心头萦绕许久,亦暗思许久,终在今日,问出了口。

    陆峥闻问,一一如实答道:“当初微臣接近娘娘,并蓄意散出倾心的流言,确是华阳大长公主授意,以此试探武安侯是真心与娘娘断情,还是在蒙骗她这个母亲,后来微臣一再在令兄面前陈情,也是华阳大长公主觉察到令兄似在暗查旧事,令微臣博取令兄信任,参与暗查,从而从内破坏,使密查诸事失败。

    但,华阳大长公主自以为诸事尽在掌握,却不知真正洞若观火的,乃是陛下,微臣起先也自以为博得令兄信任,协助暗查旧事,后来才知,此事应是陛下授意,是陛下故意借范汝之事试微臣忠奸,试出陆家多年来与华阳大长公主的暗联。”

    温蘅静望着陆峥道:“我想将军,并没有遵从华阳大长公主之命,真正杀了范汝……”

    陆峥淡笑着摇头,“虽然微臣那时并不知陛下正试我忠奸,但范汝其人,对定国公府洗冤翻案意义重大,微臣也确实并不想真正杀他,只是想为了应付华阳大长公主,制造一场假死而已,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微臣刚一动手,即被陛下的人拿住,微臣请罪,陛下命微臣戴罪立功,之后那场范汝假死,也算是微臣与令兄联手而为。”

    他平静地望着温蘅道:“微臣想,娘娘是想知道,曾为定国公府麾下的陆氏,后又主动秘密投诚武安侯府,为华阳大长公主做事,效命这许多年后,对定国公府之事却又留有余情,如此反复,究竟是何心思?”

    温蘅停下慢行的脚步,静等着陆峥的答案,陆峥望着身前的女子,淡淡笑道:“其实微臣三四岁的时候,曾见过襁褓中的娘娘一面,还为娘娘哭过呢。”

    温蘅讶然,听陆峥继续道:“陆家虽在当初定国公府风雨飘摇之际,秘密投诚效忠华阳大长公主与老武安侯,但却也是定国公府最后的秘密势力。

    当时娘娘的母亲为保下娘娘性命,饮下催产药,提前生下娘娘,正是动用陆家之势,秘密送离府中,当时在外接应的,是我父亲,娘娘那时刚出生不久,即被服下晕眩之药,本应不醒人事,但或许是您父母怕这药伤着刚刚出世的您,所用不多,我父亲的车马离定国公府才半条街,您就提前醒来,还轻哭了一声。

    当时定国公府附近有何风吹草动都有人盘查,好在我父亲顺带着我做幌恰派上了用场,娘娘您被安静藏起后,微臣假哭了几声,令盘查的人,以为方才那声明显的小孩啼哭,是我这三四岁的小孩发出,才应付了过去。”

    温蘅这才知原有这段渊源,惊怔不语,陆峥轻声叹道:“只可惜,娘娘您被人带离京城、四处躲藏后,华阳大长公主与老武安侯愈发权盛,陆家不敢冒险密联,暴露您的存在,自此之后,与带您离开的忠仆失了联系,如若微臣一早知晓娘娘您就是定国公府后人,定然早在青州时,即与您相见相交……”

    温蘅怔怔道:“青州……”

    “娘娘可还记得几年前,您尚是未出阁的温家小姐时,微臣率军自燕州归京,曾在青州短暂驻留休养过几日”,陆峥道,“当时,微臣曾在人群中,遥遥望见您与武安侯一起逛街游乐,如果微臣一早知您是定国公府后人,微臣或许不会强告身世,令您失了温家小姐的身份,失了安乐无忧的生活,但一定会设法断了您与武安侯的情缘……”

    温蘅闻言沉默许久,轻道:“世事如此,哪里有那许多如果,缘分使然,聚散起终,只当是今生之命罢。”

    陆峥似因她这句话牵动了什么心绪,亦沉默不语,萦绕心中多时的疑虑得到解答,温蘅收整心神,又将心思转到另一件事上,对陆峥道:“请你陪我走一走,是还有另一件事,要托你问问……”

    陆峥回过神来,恭声道:“娘娘请讲。”

    温蘅道:“先前稚芙带着雷雷住在宫中时,曾说过觉得雷雷一只猫寂寞得很,想给它找个伴儿来着,恰好最近我宫中养大了几只小猫,都是爱玩爱闹的年纪,瞧着可爱得很,烦请将军回去问问稚芙,可还想给雷雷找伴儿了,若还想,就进宫来,选挑几只带回家去。”

    陆峥原还以为是什么要紧庄重之事,却不想是这样的日常琐事,他心中哑然失笑,却又感念温蘅惦记着稚芙,答应下来,并代稚芙多谢贵妃娘娘关心。

    温蘅让他不要多礼,并含笑道:“稚芙这孩子讨人喜欢,我每每想到她,都很是羡慕将军,也想要一个这样可爱乖巧的女儿呢。”

    抱着儿子、匆匆走来的皇帝,正听到了这“关键一句”,急忙加快脚步,边走近边道:“朕也想要一个可爱乖巧的女儿!”

    他不待陆峥朝他行完礼,即借朝事匆匆打发他退下,只对温蘅再一次认真道:“朕也想要一个可爱乖巧的女儿,一个还不够!”

    温蘅朝皇帝看了一眼,抱过精神恹恹的晗儿道:“晗儿看起来困得很,陛下抱他出来做什么呢?!”

    皇帝道:“……他方才哭嚷着要找你,闹得朕没办法,只能抱他出来找你……”

    歪靠在母亲怀中、昏昏欲睡的元晗,抬起倦沉的眼皮,默默地看了他的父皇一眼,又倦沉阖上。

    皇帝没注意到儿子这无声一眼,只看温蘅抱着晗儿要往披香殿方向走,忙道:“这里离承明殿近,让晗儿回承明殿睡吧,天热,晗儿皮肤娇嫩,在外走久了,或会难受的。”

    在温蘅“既天热、你抱他出来瞎走做甚”的无声目光中,皇帝讪讪地搂住温蘅的腰,“走走……我们回承明殿吧……”

    顺利将温蘅带回承明殿的皇帝,见她照看晗儿睡熟后,走坐在离摇床不远处的檀桌前歇息,也跟着坐下,一边给她倒茶,一边眼瞅着她轻声道:“朕真的也想要一个可爱乖巧的女儿……”

    温蘅端起茶杯,看向皇帝,见他十分认真道:“你看晗儿长得随你,再生女儿或就会随父亲,既随父亲,那就不能随了五大三粗的武人,那样万一生下来太过刚武,她自己会不高兴的……”

    温蘅不语,只垂着眼默默啜茶,听皇帝微顿了顿,又继续轻道:“朕……身体好,打小就不怎么生病的,头脑……也够用,人吧,长得也还行,位也算高,权也算重,护得住珍爱之人……”

    如是自卖自夸了一阵的皇帝,见温蘅茶都喝见底了,也没有什么反应,默默地闭了嘴,寂静无声的殿内,一时弥漫着微微尴尬的气氛,偏生金架上的鹦鹉,也在这时振翅凑起了热闹,一声声清唤道:“弘郎!弘郎!!”

    作者有话要说:  狗子自荐侍寝中,最初的文案就是狗侍寝,上章评论里有小伙伴贴了,感兴趣的可去瞅一眼

    另说下女主行事有她的理由,这一狗侍寝决定了最终结局,也决定了上一辈包括先帝的善恶有报四字,看到后面会明白,这里不会提前多剧透,如果无法接受这一情节,既没有耐心淡定看文等结局,又直接如某评论认为接受狗侍寝的女主就是个道德沦丧的恋爱脑,那请直接弃文,不必再看,也不必回头,作者对心生去意的读者,从不挽留

    第200章 抓周

    温蘅放下手中空杯,抬眼朝金架上的白羽鹦鹉看去,那白羽鹦鹉见有人看它,更是来劲儿,叫唤得更加厉害,一声声直嚷:“弘郎!弘郎!!”

    饶是平日脸皮颇厚,皇帝这时候也不免有些觉得羞窘,他不好意思地悄看温蘅,方才自卖自夸时,丝毫面不改色的脸皮,也跟着悄悄发热,讷讷无言地搓手等着温蘅轻嘲他这幼稚行径。

    但温蘅并未说什么,面上亦无轻嘲神色,她注意到摇床中的晗儿,因这鸟叫动静,身子微动了动,怕这鹦鹉叫声吵醒晗儿,起身走上前去,端起粟米盏,准备拿些吃的,堵住鹦鹉叫唤的嘴。

    可这鹦鹉先前被皇帝训教时,养成了习惯,喂它一点吃的,它反要叫唤一声,温蘅喂了两下,停住了手,那鹦鹉见吃的没了,以为是自己不够卖力,愈发用力叫唤起来,一声高过一声,“弘郎!弘郎!!弘郎!!!”

    窘迫的皇帝,再听不下去了,讪讪走上前去,挥手斥那鹦鹉,令它闭嘴,但鹦鹉见正经主人过来了,反而更兴奋了,挥舞着翅膀往皇帝身上飞,边飞边唤“弘郎”“弘郎”。

    皇帝这下越发羞窘脸热,正恨不得将这鹦鹉掐送到御膳房红烧时,忽见望着他们这一人一鸟扑来掐去的温蘅,唇际微微弯起,剪水双眸,也漾起淡淡的笑意。

    皇帝看得一愣,那美丽的淡淡笑意,也在他微愣的瞬间,即如飞烟倏忽逝去,只因摇床中的晗儿,似因这边扑掐的动静,睡不安稳,引得温蘅敛了淡笑,急走至摇床边上,温声哄慰。

    皇帝急命宫侍进来将这鹦鹉拿出殿去,也紧走至婴儿摇床旁,帮着哄慰晗儿,半睡半醒的晗儿,在迷迷糊糊中,一只小手牵住温蘅,一只小手抓住皇帝,在温暖的安宁中,又渐渐睡熟过去,陷入香甜的美好梦境中。

    再过数月,晗儿就满一岁了,时光飞逝,这数年来,自与她相识的种种,如走马灯般在皇帝眼前掠过,曾经,她避他如蛇蝎,曾经,她骂他“恶心”,但如今,她与他共同牵着他们孩子的手,一家三口,如此温馨宁和,眼望着她眉眼柔和地凝视着晗儿,皇帝心头,也是一片柔软。

    ……他与她会再有孩子的,纵是她想越过他与别人开枝散叶,这世间又有何人胆敢越在九五至尊前头,他这九五至尊,也绝不容许别的男子对她,有半分觊觎,若是其他人胆敢起这色心,他定揭了他的皮,若是明郎如此,他是无可奈何,但她应不会去与明郎开枝散叶的,她若想要孩子,只有与他,只有与他元弘。

    ……他们会再有孩子的,一定。

    静和时光荏苒,转眼夏去秋来,纷纷扰扰诸事澄定,孟秋末太子殿下的周岁礼,成了这几年来,大梁朝最大的喜事,前朝后宫的周岁贺礼,如流水般送入贵妃娘娘的长乐宫,向来在人前颇为持重的大梁天子,在这喜庆之日,也似只是一名普通的父亲,在白日里的各式礼仪庆宴上,一直难掩“吾家有儿初养成”的自豪欢喜,终日眸光漆亮、面蕴笑意,等天入夜,众皇亲贵胄、文武朝臣按仪请退,天子独留下了贵妃娘娘的养父温知遇、养兄温羡,令他二人同至长乐宫,再与贵妃娘娘欢聚,同用家宴。

    长乐宫中,太后娘娘已携容华公主等在那里,虽然已经无奈地接受了女儿与温羡解除婚约的事实,但太后一见温羡,还是为女儿嘉仪,感到深深惋惜,可她身边的女儿嘉仪,显然与她心思不同,自解除了婚约,整个人就似离笼的雀鸟,无拘无束,欢喜放松得很,再见到温羡,也无从前的拘谨小心,颇有扬眉吐气之感,腰板都似比从前直了些。

    对她这闺女,太后也是既疼爱又无奈,她在心底轻叹了口气,含笑走上前去,命朝她行礼的温家父子平身,又问温羡温老先生近来身体如何等等,温羡一一恭谨回答,而温老先生本人,则没耐性在这儿干巴巴地站听着,他被堆满各式贺礼的几张长条桌吸引了目光,走上前去,打开这个看看,打开那个看看,见其中一匣子里装的是虎头帽,又可爱又威风,立拿了出来,要去给晗儿戴上。

    晗儿如今可以摇摇晃晃地走路了,知道自己两条腿的妙用,便不耐被人抱着,总要下地走一走,温蘅怕他摔着,在一旁手牵着,皇帝在另一边手牵着,晗儿牵着两人的手,便稳稳当当地走来走去,圆溜溜的眼睛也跟着转来转去,好奇地看看这里,看看那里,看温父拿着一只金灿灿的虎头帽走过来了,立高兴地“啊”了一声,“牵拉”着他的父母,直冲走到温父面前,伸手摸摸那虎头帽,又双目晶晶亮地朝温蘅看去。

    温蘅看晗儿喜欢,笑着从父亲手中拿过那只虎头帽,给晗儿戴上,皇帝原就觉得他这儿子俊秀得很,看他在戴上这只虎头帽后,粉白的小脸衬得越发可爱水灵,心中欢喜,笑着问道:“这帽子不错,是谁送的?”

    温蘅边给晗儿戴正帽子,边道:“好像是宁远将军府送来的。”

    皇帝面上的笑意立时微僵,唇微抽了抽道:“……别戴了吧,殿内蛮暖和的,这帽子看起来有点厚实,别给晗儿戴捂出汗了,回头再一受凉,或会头疼的……

    温蘅听皇帝说得有理,将这虎头帽拿下,这下晗儿不乐意了,微嘟着小嘴,伸手去够那金灿灿的虎头帽,还没够到呢,就被他父皇一把抱起,皇帝抱着晗儿往抓周桌走,转移他的注意力道:“来来,我们来抓周~抓周看看我们晗儿,以后是位仁治天下的文天子,还是位开拓疆土的武皇帝~”

    摆得琳琅满目的抓周桌上,不仅有笔墨纸砚、刀剑弓箭等抓周必备之物,还有妃嫔朝臣所送的各式贺礼,也被拆放在其中,被皇帝放到桌正中的晗儿,因为选择太多,茫茫然地看着,众人也都围上前来,笑看他究竟要选抓哪件物事。

    晗儿咬着小手,在桌上慢慢地挪走着,眸光慢慢扫望过那些琳琅满目的物事,像是在犯难地默默思考,期待静等着儿子抓周的皇帝,同样扫望过那些朝臣所送的珍贵贺礼,心里头,则另有一番思量。

    ……一些世家朝臣,想递送橄榄枝至长乐宫,想与贵妃母子互为倚仗,他心里是门清的,宫中妃嫔身后多有家族,可阿蘅与晗儿背后,无世家大族背景,如能有二三世家在后给她们支撑,其实不是坏事,他只担心世事无常,哪日他走在她们母子前头,那些世家日后借此坐大,反来压制她们孤儿寡母……

    ……阿蘅无心朝事,他也不想她被勾心斗角的前朝牵绊一生,终日劳神烦心,只希望她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余生过得安逸欢喜,如此,晗儿他,必得在他去后,可成长为合格的帝王,能掌控住前朝、保护好母亲才行,这样想着的他,竟有些明白当年父皇的心思了,也许父皇当年,也曾像他这样,对着才一岁大的孩子,就已想得这样长远……

    ……之所以那么早时,就已想得那样长远,许是因尽管这一世尚未至终,但心底已深深确信,这份爱,一定会延续到此世尽头,永不会变……

    ……其实有现成的忠于定国公府的陆氏在此,他可继续扶持陆家,令阿蘅与晗儿背后有此倚仗,只是陆峥这小子,虽曾向他陈说之前种种亲近永安公主之举,皆是华阳大长公主授意,但他看他,总觉得他对阿蘅,藏着坏心思,若让这小子有机会再度亲近阿蘅,虽料想他不敢对皇妃有何非分之举,但若阿蘅看陆峥看久了越看越顺眼,纵是没有什么越矩之事,没事儿就多看陆峥几眼、多关心陆峥几句,也真够他烧心的……

    正乱七八糟想着的皇帝,听众人一声笑呼,回过神来,见犹豫了许久的晗儿,终于在一打开的流云纹匣前蹲坐下来,将两只小手伸了进去。

    太后见状笑问:“这匣礼是谁送的?”

    温羡恭声回道:“是微臣。”

    太后看晗儿的两只小手堵在匣里抓啊抓啊,叫人瞧不清里头装了什么,又笑问他道:“是什么好礼,入了我们晗儿的眼?”

    温羡道:“匣里装的是一枚玉印,还有……一对……皮影人儿……”

    他话音刚落,就听孩子欢乐的笑声响起,晗儿将两只皮影人儿抓在手中,舞啊舞的,像是就认定这两样不撒手了。

    太后瞧着忍俊不禁,问皇帝道:“这该是个什么说法呢?”

    ……若抓笔墨好文,若碰刀剑好武,可抓了两只皮影人儿,是个什么寓意呢?

    无奈笑着的皇帝,伸手将儿子揽抱至身边,看他手上皮影是一男一女,硬掰扯着道:“这男小人儿,代表儿臣,这女小人儿,代表阿蘅,晗儿抓了这两只皮影小人儿在手,代表我们一家三口,这一生一世,永不分开的。”

    他说完觉得自己解释得甚好,亲亲晗儿的脸颊,笑问他道:“就是这样是不是?”

    晗儿听不懂皇帝的话,只是觉得手上花花绿绿的皮影人儿有趣得紧,圆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认真地盯瞧着。

    一旁的温羡,见妹妹阿蘅同样静静打量着那两只皮影人儿,心中微乱。

    ……那枚玉印,确是他送给晗儿的周岁贺礼,而那对皮影人儿……是有人相托,借他的手,送过来的……

    按理说,一对皮影人儿而已,又未写上姓名,阿蘅怎会知道是那人送的,但他看着阿蘅轻抚那对皮影人儿时的平静神情,不知怎的,竟隐隐有些觉得,阿蘅心中,或有感觉……

    温羡心中浮起此念,不免生出几分悔意,阿蘅今生已定,他又何苦答应了那人,拿这贺礼来乱她的心,但他如此想了一瞬,又见阿蘅平平静静地放下了那对皮影人儿,神色一如之前,好像并未感知到这对皮影人儿的来历,笑将晗儿抱在怀中,亲亲他的小手,与他甜甜说话,眉眼弯弯,温柔的笑意,一直悠漾在秋水双眸之中,直至宴终都未消散,只是比起之前,醉亮许多,只因阿蘅在宴上,较之平常,多喝了不少酒……

    温羡暗暗担心,但身份受制,在太后娘娘命人送他与父亲出宫时,不得不压下忧思,谢恩离去,太后以为阿蘅是因为人母亲,在晗儿抓周这日,心中高兴而贪杯了些,看她醉得应无法照看晗儿了,便决定将晗儿带回慈宁宫,同她这祖母待一晚上,临走前,又嘱咐皇儿,好好照顾阿蘅。

    皇帝边手搂着醉依着他的温蘅,边答应下来,“母后放心。”

    太后想到皇帝上次那般“照顾”阿蘅,便放心不了,她抱着心爱的孙儿,微厉了神色,再一次对皇帝道:“收起你那些花花肠子,若明儿哀家见阿蘅休息得不好,看不捶死你这畜牲!”

    第201章 开枝

    目送抱着晗儿的母后,在嘉仪的搀扶下,登上凤辇,离开长乐宫后,皇帝收回目光,看向他手搂着的窈窕佳人,见她醉得双颊酡红,星眸朦胧,晕晕乎乎地依在他的身上,像是快要睡着了,动作轻柔地搂带着她,边往里走,边温声哄道:“我们去里面休息……”

    温蘅被皇帝这般搂带着走了几步,渐又消困清醒了些,她伸手推开皇帝,茫然四看,“我的晗儿呢?”

    皇帝道:“晗儿被母后抱去慈宁宫了,有母后照看着,一定安安妥妥的,你别担心。”

    温蘅闻言静默片刻,好似听明白了,又好似更晕乎了,她脚步虚浮地向前走着,皇帝生怕她走跌了,紧着在后走跟着,看她走到晗儿抓周的长条桌前,翻翻这个,翻翻那个,像是在找什么。

    想要帮忙的皇帝,想问问她在寻什么,刚张开口,还没出声,就见她拿起了之前晗儿抓中的皮影人儿,而后不再东翻西找,就这么倚着桌畔,微垂着眼,静静凝看着掌中的皮影。

    皇帝看她这般长久垂眼静站不动,疑心她是不是靠桌睡着了,近前轻搂住她腰,欲将她打横抱入内殿,然手刚一碰到她,即见她抬起眼帘,清凌凌地看了过来。

    柔和灯光下,剪水双眸,似有山泉流漾,清澈见底,又似蕴有美酒,醉意逐波,皇帝一时恍惚,竟有些分不清她到底是清醒还是醉着,而她清凌凌地望了他片刻,忽地展颜一笑,垂下眼去,边将那对皮影人儿放回匣中,边轻声道:“我醉了……”

    她纱裙轻曳,如烟掠走过他的身边,执起桌上的酒壶自斟,望着美酒如泉注入杯中,轻轻道:“我醉了……”

    皇帝上前劝道:“既醉了就不喝了,喝多了明早醒来要头疼的。”

    他说着要拿走她手中满满的酒杯,却被她侧身避了开去,杯中的美酒,随她避闪的动作,泼洒大半,浸在她身前衣裳上,余下被她一饮而尽,又要执壶再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