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鹤将军府（一）

    广寒宗心法最让人忌讳的地方就是她们用阴魂炼成的心魔, 广寒宗修士将自身神魂同阴魂结合，收集众生欲念炼成心魔。心魔来去飘忽, 心念所至, 不只摄人魂魄、采阴补阳，更能在言谈颦笑间对人种下魔种。

    魔种进入他人身体后，隐藏在识海中, 以元神之力蕴养魔种, 最后魔胎成、心魔出，将那人彻底成为自己傀儡, 一身法力为魔种夺去, 恶毒无比。

    霍臻本以为顾皎修为尚弱, 还没炼成自己的心魔, 没想她的心魔已经可以分化魔种, 霍臻心里不由对顾皎更防备了几分。这小姑娘看似天真无邪、心慈手软, 可不知不觉间却又显露出魔门的狠辣手段，这种犹如童子般懵懂的残忍更让人忌惮。

    红衣女子正是见过被在识海种下魔种、形如走肉的同僚，她才害怕, 那样的傀儡比死了还可怕。

    顾皎说：“只要我不催化, 你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在我离开冥界之前, 我会把灵种取走。”她上下打量着红衣女子, “你这是受伤了？我可以助你疗伤。”

    红衣女子听到“灵种取走”、“疗伤”这两句话, 黯淡的黑眸顿时有了神采, 她身受重伤，吞噬神魂只是无奈之举，如果能有法子治愈自己伤势, 那是再好不过了。

    顾皎给了红衣女子一枚玉珠, 让她先巩固伤势。红衣女子疗伤有望，也不待在黄泉水中疗伤了，而是驱使着自己的密室离开池水。这池水也有抵御黄泉的功效，但没有黄泉砂那么有效，可以让人在黄泉中随意游曳。

    顾皎离开黄泉池后，将黄泉砂还给霍臻：“霍大哥，多谢你的黄泉砂。”

    霍臻低头看着顾皎：“你准备如何？”

    顾皎抬眸看着霍臻：“我不过一个小小的筑基修士，哪有什么本事影响大局？这话应该我来问你。”

    霍臻不可置否：“这天鬼洲看起来像是广寒宗的地盘，你只要高呼一声，多得是人来围剿我。”

    顾皎莞尔：“你屡次救我，我为何要让人围剿你？”神霄宗的大师兄有这么好杀，魔门四宗早杀了他了！再说顾皎跟霍臻无冤无仇，为何杀他？为了宗门，结神霄宗这死仇？她又不是脑子坏了。

    霍臻扬眉：“你准备让宗门秘密就此传出？”

    顾皎说：“天下哪来不透风的墙？既然她们选择做了，便要做好被人看破秘密的准备。今天没有我和霍大哥，说不定也有别人，难道我要把所有知道秘密的人都杀了吗？我哪来这么大的本事？”

    她是广寒宗真传弟子，可她对广寒宗又没有归属感，广寒宗将来如何，与她何干？她还巴不得广寒宗出点问题，让她们无暇他顾，将来她跟阿娘离开时，也不用费心处理广寒宗的追杀。

    霍臻眸色深深的看着顾皎：“你很希望广寒宗出事？”

    顾皎矢口否认说：“广寒宗是我宗门，我怎么能让广寒宗出事？只是霍大哥修为比我高深，我想灭口也没本事啊。”

    霍臻静默了一会，突然笑了，“你这小狐狸。”也不知道顾风华怎么教她的，小小年纪鬼心眼这么多，“你可知道我为何要数次下冥界？”

    顾皎见霍臻一副想跟自己详谈的模样，她略一犹豫，看了看四周说：“霍大哥，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慢慢说话吧。”大人再三叮嘱她不要牵扯千年大劫，可她已经身陷其中，与其逃避，还不如正面应对。难得霍臻有兴致跟自己交换情报，这机会一定要抓住。

    霍臻微微颔首：“好。”

    两人在将军府选了一个僻静的角落，霍臻设下阵法，顾皎则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两只小香炉。两人是阴神之身，香火最能滋养阴神，冥界很多贵族都会在聊天是点香，霍臻一开始也没在意，直到霍臻看到顾皎取出的熏香之物时候，他神色略显微妙：“这是——”

    顾皎取出两片悟道茶，小心地放在香炉上，再抬头对霍臻解释说：“这是悟道茶，是我一位人很好的同门送我的。”顾皎在把悟道茶送入鸿蒙珠前，把树上的茶叶摘了大半，一片片地封存在小葫芦中，这些茶叶以后就可以用来待客或是交换需要的物品。

    霍臻默然，人很好的同门？

    因悟道茶的名声，很多人都会误以为悟道茶是泡出来品尝的，这么做也不算错，但品悟道茶最重要的是听音、品香，而不是喝茶水。喝茶水只有延年益寿的功效，悟道是靠品悟道茶香气散开时那一刻的大道之音，这种单以神魂之身也能品悟。

    悟道茶本身的香气甚至还能滋养神魂，只是这种方法太浪费，大部分修士都不会这么做。顾皎在入静时，品过好几次悟道茶，她每次听到了大道之音，却没有一点感悟。顾皎猜自己可能是修为不够，才没有感悟，所以就没再用那茶叶了。今天也是有意交好霍臻，才用悟道茶待客的。

    顾皎的小香炉是为了品香特制的，没有明火，但会缓缓发热，随着香炉的温度升高，悟道茶的香气也缓缓在两人所在的小空间弥漫，悟道茶的茶香是木香，苦涩中略带一丝清香，顾皎很喜欢这种味道，她半闭上眼睛先品香。顾皎这次的品香不带任何功利意图，只是单纯地享受茶香，这一细品被她品出一丝她在阳世时的不同之处来了。

    这悟道茶似乎不仅能滋养肉身，也能滋养神魂，跟玉髓似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玉髓功效比这个更大，这悟道茶功效大约只有玉髓的百分之一的功效。如果只是单纯的几片茶叶，肯定是没什么用处，但有一株活着的茶树就不同了，顾皎觉得她欠方石人情欠大了。

    霍臻也察觉了悟道茶在神魂方面的功效，他略显惊讶地睁开眼睛，原来悟道茶还有这种功效，古籍上倒是没提过。不过它这两点用处跟延寿丹、玉髓相比，效用太微弱，古籍忽略过去也能理解。

    两人品过悟道茶后，霍臻开门见山地对顾皎说：“我们这几百年发现冥界有不同寻常的异动，尤其是这百年，神霄宗弟子处理了不少从冥界逃出的阴鬼。我问过了玄门各派，大家的阴阳两界通道都很稳定，且有真传弟子带道兵驻守，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顾皎眉头微动，霍臻的意思是怀疑广寒宗在其中搞鬼？“可是我们就是无意卷入冥界，就到了天鬼洲，这会不会太巧合了？”

    霍臻说：“不一定是巧合，你毕竟是广寒宗弟子。”他目光扫过顾皎身上，“你身上可有宗门长辈赐下的法器？”

    顾皎脸色微变：“我的太阴戮神针是掌门所赐。”她顿了顿说：“难道掌门在太阴戮神针做了手脚？”戮神针被她用鸿蒙珠蕴养过，难道鸿蒙珠都没能发现那些手脚？

    霍臻道：“也不一定是做手脚，很有可能你们的戮神针里都有一个阵法，一旦你们进入冥界，就会被传送到天鬼洲。”毕竟戮神针是真传弟子的武器。

    顾皎若有所思，似乎也只有这么一个解释了。

    霍臻说：“顾姑娘，冥界鬼族是我们阳世人的死敌，如果真纵容它们进入阳世，必然生灵涂炭……”

    顾皎沉吟了一会说：“霍大哥，如果广寒宗真作出这种灭绝人性的事，我自义不容辞，只是我们母女跟广寒宗渊源颇深，哪怕弃恶从善，恐怕也是玄门、魔门的罪人……”顾皎说着说着，情绪不由自主的低落，语气委屈，让人不由自主的怜惜。

    霍臻：“……”顾风华是阳神修士，她亲爹还是桑九乌，她们母女的日子哪有她说的那么难过？不过霍臻还是道：“如果你和素晖娘娘真能配合我们查清这件事，神霄宗已经保你们到底。”

    顾皎闻言嫣然一笑：“那霍大哥以后可不能反悔。”顾皎当然不会全信霍臻的话，她就想借着这次机会，把广寒宗搅得翻天覆地，替阿娘报了数千年憋气的仇恨，趁着她们跟玄门内斗的时候，跟阿娘一走了之。修行界那么大，没了束缚，她们母女何处去不得？干嘛留在北澜洲？

    顾皎压根没把霍臻的承诺放在心上，霍臻却认真地考虑替顾皎考虑，广寒宗的心法是冥界传来的，阴神是纯阴之体，但阳世人族却是半阴半阳，她修炼这种纯阴法门也不是一回事，横竖她迟早要离开广寒宗，不如趁着她刚开始修炼，就先把功法换了。

    他对顾皎说：“顾姑娘，你们广寒宗心法是鬼修法门，孤阴不长、独阳不生，除非你修炼采补之术，不然迟早四大解体，只留阴神独存。即便修炼至鬼仙，仍不脱于鬼类，你不如趁着现在修为不高，把修炼心法改了。”

    他顿了顿说：“我神霄宗的《天地阴阳经》采集太阴太阳精粹，调和成阴阳二气，修炼至大成亦能飞升，你若愿意可以修炼《天地阴阳经》。”太阴经采集太阴之气，阴阳经是太阴太阳一起采集，她应该能适应吧？

    《天地阴阳经》是一本可以飞升的功法，因这心法炼成的元婴品阶不高，不是神霄宗的真传心法，霍臻身为神霄宗掌宗大师兄，传授这本心法的资格还是有的。

    顾皎：“……”她只跟霍臻定了一个口头约定而已，没必要如此郑重吧？还要传授她神霄宗法门，她可不想当神霄宗的暗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