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薛妃喃喃道:“这谨兰苑到底是怎么回事……” 清月见薛妃目光中尽是疑惑,不由道:“娘娘可是觉得,此事有蹊跷?” “我本还以为陛下是有心让她抚养大皇子,看来是高估她了。”薛妃偏头嘱咐长歌道:“总之……你盯紧寿安宫就是了。” 长歌道:“娘娘放心,只要有消息,奴婢立即过来。” “日后你把话传给清月就好,人不必再来咸福宫,免得叫人说闲话。”薛妃用手指敲了敲桌沿,道:“一旦太妃不再唤她去寿安宫,你们就不必留在谨兰苑了。” 长歌躬身道:“奴婢明白。” 经此,宫中的谣言就像是烧开的水,再度沸腾。 尚食局的人在窃窃私语。 依大周的宫规,尚食局不只要管割烹煎和、酒醴酏饮之事,还要掌医方药物,管廪饩薪炭。 司药正在给谨兰苑配活血化瘀的药,小女史凑过来道:“姑姑,这药,可是给那位秦美人的?” 司药点了点头道:“是,这是谨兰苑的宫女过来要的。” 小女史倒吸了一口寒气,道:“这宫里的富贵,还真不是谁都能受的。” 司药道:“可不是么,对了,你不是还要给各宫送炭火吗?一起吧。” 半晌过后,尚食局司药和女史一道朝谨兰苑走去。 司药瞥了一眼小女史手中的分例道:“这谨兰苑的炭火,是不是太少了些?” “姑姑,咱们这就算不错了,自上回起,尚功局那头都不送东西了。”小女史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也不是咱们非要扣那点炭火,说到底,是没法送啊……” 司药了然地叹了一口气。 也是。 先帝在时,后宫还不是如今这模样。 那时三宫六院住满了人,最多的时候,共有二百零八位后妃。 大周国库本就空虚,朝廷各处都拿不出钱来,更遑论皇宫后院。宫里有很多女子,只承宠过一次,便再也没见过皇帝。 冻死的、饿死的、疯傻的、自缢的、毒死的,比比皆是。 司礼监和六局一司常常忙得晕头转向。 见风使舵、捧高踩低居然成了分内之事。 小女史掂了掂手里的炭火道:“姑姑,您说这秦美人,究竟哪里得罪陛下了?” “你在宫里也伺候这么久了,难道还不知陛下是什么脾气吗?”司药道:“若非秦美人犯了大错,何至于此啊。你啊,以后少嚼后宫的舌头。” 小女史道:“最后一句,就最后一句,姑姑,那秦美人不会再复宠吧。” 司药笑了一下,道:“宠?宠从何处来?她的身份地位与其他几位嫔妃相差甚远,若无太妃护着,只怕这宫里的日子就更难熬了,可太妃……又能撑多久呢?” 小女史了然地笑了一下,道:“明白了。” 司药嘱咐道:“这些话,不要传出去了。” 小女史道:“是,姑姑。” —— 寿安宫。 秦婈的手腕又细又白,根本经不住萧聿的力度,早上他下了狠劲,就差要把骨头捏碎,这会儿,手腕已是一片青紫。 乍眼一看,还真像是受了什么刑罚。 秦婈怕吓着儿子,特意在袖口缠了张帕子。 她进屋的时候,孙太妃靠在椅上睡着了,萧韫不出声,就静静坐在一旁。 太妃眠浅,听到声响,缓缓睁开了眼睛。 太妃目光浑浊,眼底发青,显然,这是比前几日的状态更差了。 秦婈心里咯噔一声。 太妃的身子因何差到这种程度,秦婈是知晓的。 孙太妃出身不高,原只是宫中一位女官,但因生的好看,又在御前伺候,很快就被先帝收了。 孙太妃为人谨慎,不争宠、不冒尖、也没有子嗣,原本和其他几位宠妃相安无事,可偏偏承宠没多久就怀上了长宁。 有了身孕后,便从七品才人升成了五品淑仪。 后因诞下公主有功,又从五品淑仪,升成了三品昭仪。 长宁生的玉雪可爱,还是后宫里唯一一位公主,自然得了皇帝不少偏爱,母凭子贵,有了偏爱,便遭了嫉妒。 再此之后,太妃又怀过三次孩子,可没有一次生下来了。 最后那次,险些丢了性命。 其实三年前,太妃就已是汤药不离手了。所以她开始并未想到韫儿会养在太妃这儿。 孙太妃见到秦婈,轻声道:“你来了。” 秦婈连忙走过去,“臣妾给太妃请安。” 太妃拍了拍秦婈的手背,有气无力道:“不必多礼了。” 袁嬷嬷见太妃醒了,连忙将热好的汤药端过来,秦婈伸手接过,道:“嬷嬷,还是我来吧。” 袁嬷嬷点了点头,道:“美人辛苦了。” 秦婈跪坐在一旁,伺候太妃服药,药汁有些热,还冒着白烟。 见状,萧韫连忙凑过去呼呼,可小孩子控制不好力度,一吹,药汁便洒了几滴。 萧韫意识到自己帮了倒忙,立马退后了一步。 孙太妃看着他不由一笑,对秦婈道:“他这孩子,总是让我心疼,倘若是那天来了,除了长宁以外,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他。” 秦婈喉间一酸,道:“太妃别说这样的话,来,臣妾喂您喝药。” 药汁很快见底,孙太妃拉过秦婈手,一字一句道:“我万分庆幸,你能入宫来。” 秦婈恭敬道:“臣妾能在寿安宫伺候,是臣妾的万幸。” 孙太妃拍了拍她的手,忽然道:“伺候我哪有用啊,秦氏,这后宫里,终究是要有宠的,不然你养不了他。” 秦婈一僵,没想到太妃会把这话直接说出来。 “臣妾明白。” 太妃仰头想了想,须臾过后,索性直接道:“韫儿这孩子呢,别看他开口说话晚,却比谁都聪明,你待他好,他日后也会待你好。” 孙太妃又道:“他其实特别想他父皇,每次都盼着来,可只要见了人,总是上前两步,退后两步,日后若是你带他,记得在背后推他一把,皇子啊,还是得勇敢点。” 萧韫在一旁攥紧了拳头。 秦婈眼眶一红,道:“臣妾记下了。” 孙太妃喘了几口气,道:“韫儿跟他娘一样,爱吃肉,但不吃鱼,你就是给他挑了刺,他也不吃……” 还没说完,孙太妃便又开始咳嗽。 袁嬷嬷在一旁道:“太妃快别说了,多休息会儿。” 太妃喉间尝到一股腥味,连忙拿出帕子,背过身,擦了擦嘴,如往常一般,对秦婈道:“你陪着他,我先去歇会儿。” 秦婈怎会不知。 太妃不是去歇会儿,而是怕吓着萧韫。 孙太妃走后,萧韫恹恹地坐在椅子上,垂头不语。 秦婈用手指夹了一下他的脸蛋,柔声道:“这是怎么了?” 萧韫黑黢黢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他抬起两只小胳膊,冲秦婈伸手,秦婈连忙抱住他,“别哭,我在呢。” 萧韫搂住秦婈,极小声同她耳语,“我知道,太妃病了。” 秦婈抚着他的背脊,一遍又一遍。 “韫儿,没事的,明天太医会来的,会好的。” —— 养心殿。 为了分内阁之权,养心殿的折子,一向是堆积如山。 哪怕夜以继日的忙碌,仍是拿走多少,送来多少。 外面的黄门打起帘栊,盛公公捧着茶盘进来,他意外地发现,皇帝今日没在批奏折。 而是垂眸在看一个桃木色的匣子,不言不语。 也不知看了多久。 他突然起身朝门口走去。 盛公公心里一跳,连忙跟了上去。 第23章 相对(2合1) 我是你丈夫,还罚不得…… 皇帝突然夜临谨兰苑。 谨兰苑的太监宫女们心都跟着一哆嗦。 秦婈自打从寿安宫回来,便一直在对屋里的炭火、烛火数,正思忖如何才能将此事不经意地说与他,他人就来了。 正好。 秦婈低头拆下了手腕的帕子,手上这一片青紫,就该给他看看。 赶在萧聿进屋前,秦婈将屋内剩下的两根蜡烛塞到了炕几上的珐琅瓶中,又从妆奁拿出辰粉,均匀涂抹于指腹,蹭在嘴唇上。 人顿时虚弱了几分,如临风欲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