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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是明知这一点,所以在达成回报胭脂的目的之后,并未打算回炎京,反而一副随意而安的模样。 胭脂被沈错说得一愣,而后皱着小脸苦思冥想起来。 “沈掌柜,您说的或许没错,可是、可是我觉得……”胭脂近来虽念了一些书,但都比较浅显,也还在囫囵吞枣的阶段,并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卡壳了半天,突然道,“沈掌柜,您种过地吗?” 沈错怎么可能种过地呢? “没有,怎么突然说到种地?” 胭脂见她面露不耐,连忙道:“我家的田地都被父亲卖完了,我只跟着姐姐在院子里种过菜。 但无论是种田还是种菜,有一样工作是很重要的,那便是除草。 姐姐说,因为地中的养分是一定的,而杂草会和蔬菜粮食抢养分,杂草一多,作物便会长得不好。” 沈错虽然没种过地,但这种浅显的道理又怎会不知? 世间经五太演化,精华固有定数,草木五谷吸收日月天地水气之精华,再被动物和人食用吸收,待死后回归天地完成循环,故而生生不息。 人之所以为万物之长,便是因能驯化五谷,吸收更多天地精华,既而灵智大开。 胭脂接着道:“除草是个很辛苦的工作,而且无论怎么除,不久之后总会再长出来。 可要是不除去他们,粮食就一定长不好。定时除草虽辛苦了一些,但到最后总能获得丰收。” 沈错不笨,若是他人与她讨论这个,大概之前就已经反应过来。 只是对象是胭脂,她没想到对方小小年纪,又才读书不久,竟也懂比喻说理之法,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你的意思是贪官污吏是杂草?” 胭脂连连点头。 沈错笑着摇了摇头:“你这个比方打得不错,可你忽略了一点。” 胭脂睁大了眼睛,虚心道:“请沈掌柜指教。” “你忽略了……最终这粮食该归谁?” 沈错过往随性而为,也以非正规的手段惩戒过不少贪官,但说到底不过是因着一个「她看不惯」。 如今,她已不能因着一个「看不惯」便肆意妄为,又何苦去为他人操心? 要真帮母亲整顿完江南,她怕姑姑的性命也到头了。 胭脂呆呆地看了沈错一会儿,最后失落道:“我……不知道粮食最终归谁,我只知道,我也是粮食中的一粒。” 沈错陡然一震,神情微变,双目死死地盯着二丫,沉默了良久,最后挥手道:“你去把同知叫进来吧。” 胭脂听懂了沈错的意思,脸上由惊讶到欣喜,最后满是笑容地道:“好的,我马上去叫同知大人!” 沈错看着她奔跑出去的身影,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因出身、地位以及眼界的不同,她和胭脂的思考角度也完全不同。 在此之前,沈错从未想过自己会是「粮食」,在看待事物时,她通常都是以高高在上的角度来俯视。 即便天明教如今在朝廷口中已是「覆灭」的状态,然而她从未放下过身为天明教少主的高傲。 如果,她也是「粮食」中的一员,会不会也希望有几个辛勤的除草人不知疲倦地剪出杂草呢? 即便知道杂草通常都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这一回,是她被胭脂说服了。 同知战战兢兢地来,欢欢喜喜地走,胭脂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但看出来沈错是答应帮忙了。 离开之前,同知还特地谢了胭脂,倒是让胭脂受宠若惊,之前的那点讨厌也烟消云散了。 杂货铺傍晚关门,胭脂迅速吃完晚餐,趁着沈错有事要忙,在睡觉前的一段时间教弟弟写字。 胭脂白日在店铺里一有空闲就会看看书,写写字,记下不懂的问题。 到了晚间,她会把自己从沈错那儿学到的东西教给虎子,并给他布置第二日的功课。 等晚上和沈错一起睡时,她又会向沈错请教今天遇到的问题,以及虎子问她,她却不会的问题。 如此循环往复,胭脂过得异常充实,进步也十分神速。 不仅是她,虎子的进步也非常惊人。姐弟俩都生性乖巧,虎子白日里除了做姐姐布置的功课以外,还会积极帮春桃和厨娘的忙。 “姐姐,你今晚也要和沈掌柜一起睡吗?” 在跟着沈错之前,姐弟俩都是一起睡的。以二丫的年纪来说,这原本并不合适。 但因后母虐待,两人不得不在柴房相互取暖,性命自然高过那些「男女七岁不同席」的礼教。 后来住到杂货铺,虎子对于和姐姐分开睡一事适应良好,最近却不知为何纠结起胭脂和沈错一起睡的事。 胭脂摸了摸虎子的脑门——他这几个月来敦实了不少,长得也有几分虎头虎脑的感觉了。 “不是和沈掌柜一起睡,是为沈掌柜暖床。沈掌柜体寒,冬日一个人睡会冷。” “可现在都已经快三月了,沈掌柜还冷吗?”虎子不很明白暖床的含义,但他知道这是姐姐为了报答沈掌柜的一种方式,“姐姐,你和沈掌柜一起睡会不会很辛苦?” 胭脂很意外弟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虽然她刚开始确实有些紧张和忐忑,但现在已经完全习惯了。 “你为什么这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