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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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珂领命下城楼。 权城不知道自己在右玉造成轰动,越来越多的人涌出城门想看道长,全都没见过这种盛装的打扮。张珂领着人疏散人群,权城终于完成仪式,双手握阴阳鱼,一敬天,二敬地,三敬右玉。 陆相晟趴在城门上,支个胳膊看完全程。 以前没发现道士跳大神这么好看? 权城抱着慧剑进城门,衣袖飘飘仿佛飞走的。围观的人眼睛跟着他走,权城端庄肃穆,浑然不觉。张珂领着人过来轰:“去去去都忙去,堵这儿做什么!” 权城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回房换了短打芒鞋,卷起袖子,扛着借来的锄头,混在出城的人群中走出城。他自己徒步走到昨天到过的军垦地,首先收拾玉米地。巡逻的士兵以为他是搞破坏的,权城举起手:“不是,我是来看看还能不能补救。” 张珂从后面小跑过来,巡逻的士兵立正:“旗总。” 张珂点头:“这位是从北京来的权道长,专门管种地的。他来看看咱们的军垦地还有救么。” 巡逻士兵离开,张珂抹抹汗:“刚才人太多,我没找到您。这是陆指挥的腰牌,您随身挂着,右玉不会为难您。” 权城道谢,接过来挂在腰上。张珂瞧他的打扮,心里可惜,还是刚才那套盛装好看,广袖宽袍,都感觉不像在走,像在飘,羽化登仙似的。他嘴上说道:“权司监莫怪,你跟他们讲钦天监,他们不一定明白是做什么的。所以我才说权司监是管种地的。” 权城诚恳:“不,钦天监看天时,看天事,的确也是管种地的。” 然后权城不再多说话,低头锄地。今天看了玉米地,还要看甘薯和土豆。过一会儿一小队士兵过来帮助右玉的鳏寡收麦子,跟权城的地邻着。 权城想起来,陆指挥声音沉沉道,我们是外来的。 也许陆指挥让河北兵们帮助右玉修缮房屋耕种土地也是缓和关系的方法。陆指挥有心,足可镇守一方。权城干活利索,心里却还想陆相晟英星入庙的事情。数月前,金兵围京时他见到另一个年轻将军,标准的擎羊入庙局面相。擎羊入庙,又称羊刃入墓——狡诈残忍,横立功名,夺权欺主,为立大功业,能忍大苦难。 那个将军,他现在应该已经破相了。 邬双樨脸上的疤有些痒,他用手指挠一挠。脸上的疤让他无论做什么表情都有点狰狞。原本皮相英俊至极,所以他现在有种奇妙的战栗的俊美。连续数日大雨,让辽东兵苦不堪言。湿热天气穿铠甲,皮都要烂掉,只能脱了。 祖松难受得发狂,邬双樨未见一句抱怨。白敬和研武堂保持联系,今日又收到陆相晟的驿报。行军至襄阳府与南阳府之间,白敬问斥候:“高若峰去哪儿了?” 斥候回答:“现仍未动,似在做决定,是否进陕南夺西安。” 白敬不必看地图,地图皆了然于心。他现在最担心高若峰转进河南,进陕南或者山南都可以。必须让榆林卫,太原卫,右玉卫联合起来诈高若峰一下,逼他下定决心夺先。一旦进入秦岭,只能走子午谷。 邬双樨站在白敬身边:“高若峰走子午谷,白侍郎得矣。” 白敬捏鼻梁:“就怕他不上当。张献忠不说,李鸿基不好骗。李鸿基一直意图河南,他若进河南,将是大晏心腹大患。” 天气潮湿,搞得邬双樨不光脸上的伤痒,背上脚上的伤痒得钻心。他生生熬着,一点也没有表示出来。白敬脸色越发没有人样,他手上缠着一枚火红同心结,一直攥着,大约是哪个女子送他的。邬双樨明白的很,他心里一直念着李在德的名字。念一遍,心里便柔软地有了支撑,无所畏惧。 他可以为了他所向披靡。 白敬站在雨棚下,一捶桌子,提笔给西北军镇写信。 南北合攻,把高若峰赶进秦岭! 权城在地里勤勤恳恳忙一天,傍晚扛着锄头跟着返城的农人往回走。玉米果然已经没救,来不及了。土豆甘薯倒是还行,他祈祷这俩作物收成能好,因为它们是真的有点伤耕地,如果没有收成,他就作了太多孽。 权城不能想下去。 返回城里,走回官衙,权城见到刚回来的陈冬储。陈冬储面色凝重,跟权城拱拱手:“所见太多,必须马上写信,先不聊了。” 权城也是满腹感慨想写信给摄政王殿下,所以也拱拱手:“共勉。” 权城熬夜写条陈,突然听见窗外兵荒马乱。他举着灯台出去,撞上张珂指挥人马:“快去集合!快去!” “张旗总,这是怎么了?” 张珂一抹脸,夜色中看不到表情:“陆指挥收到军令,今夜拔营南下。” 权城突然腿一软,陆指挥这就要挥师南下! “可是为了……反贼?” 张珂没回答。 到处在准备物资粮草。也没什么粮草可准备,玉米完蛋,土豆甘薯还不能收,麦子刚开始割。张珂跑走,权城到处找陆指挥。吴大夫也不在屋中,想是帮大军准备防疫的草药去了。权城举着灯台,一点暖暖火光在漆黑夜色中盈盈亮着,士兵们正好都让着他。 权城在官衙前堂找到陆相晟。白天的一身戎装都没脱,吩咐各千总把总哨官们整队装卸火器物资。 权城有点懵,怎么白天好像还好好的,他还扛着锄头出门看地,晚上就……就要分别? 他举着灯台,手开始颤抖。 陆相晟也看到那温暖烛台,和举着烛台的人。他上前几步,一拍权城的肩:“权道长。” 权城被他拍得一颤悠,清清嗓子:“贫道占了一卦,得‘旗开得胜’。陆指挥马到之处,皆可成功。” 在有些惶惶然的夜中,权城举着温暖的灯台,眼神被灯火映得温软明亮。这神叨叨的小道士,很有股温暖人心的力量。陆指挥笑:“多谢道长。” 权城弯腰:“贫道恭迎诸位凯旋。” 陆相晟拍权城的肩,又觉得不过瘾,一把抱住他,大笑,转身上马。 “除了日常守城轮值照旧,我在右玉留了一小队士兵供权道长差遣。” 权城面目平静安详:“多谢陆指挥。” 陆相晟一转马头:“走了!” 权城立在原地,举着灯台,在夜色中凝望大部队远去的火龙。 陈冬储也起来了,站在一旁安静地插不上话。等军队全部撤出右玉,天已经蒙蒙亮,陈冬储惊觉自己的腿已经站麻了。 “你……是安慰陆指挥呢吧,占卜什么的。” 权城手中的灯台尚未灭,依旧明亮。他对陈冬储正色道:“并不是,这一次,大胜。” 陈冬储扬起眉毛:“……借您吉言了,权司监。” 权城昂首挺胸,走回自己的房间。一关门,一屁股坐地上。 三清在上,保佑陆指挥。 高若峰部队在南阳府以北发生严重分歧,李鸿基一力要东进河南,张献忠支持高若峰想要回陕西,最好拿下西安。新来投奔的“英雄”们人心不齐,随时想着要散伙。高若峰犹疑不定,北方镇守榆林,右玉,太原三支军队南下。白敬领着南京驻军正在北上,追着高若峰的背咬。交战数次,右玉卫新建立的军队非常难对付,作战异常勇猛,颇有当年戚家军的风范。 高若峰被逼到风口浪尖,人心不稳,谁也不听谁的,张献忠都不服李鸿基,部队将要分崩离析。他下定决心:进陕南,走子午谷,拿下西安,再作打算! 第114章 摄政王改皇极门常朝为武英殿御前听政, 皇帝每日上午在武英殿听政。武英殿比皇极门自在些, 布置更简易舒适,宝座之下没有莲花座之类的台阶。 御前听政第二日,摄政王重立中军都督府。 太祖时废枢密院,立中军都督府与兵部分权。中军都督府专领全国卫所,兵部只管征召军制士兵及调粮。土木堡之后兵部夺权, 兼领军卫两兵制, 中军都督府被彻底架空。 武英殿寂静无声, 摄政王冷笑:“孤自打进京, 听的最多一句话就是‘祖制如何如何’。孤虚心受教, 专心钻研太祖之制,才知诸位卿着实有道理。祖制就是好,太祖时期卫所屯田所收粮草,不光能养活卫所, 还能兼顾军营。大晏自太祖起,兵制就有两种。卫所兵终身世袭, 屯田坐守, 传递消息,例如九边重镇。军营兵并不世袭,也不是终身服役,将领征召, 战事一毕, 解甲归田,各自散去, 例如戚家军。孤仔细研究了这两个兵制,各有所长,相辅相成,太祖立意高远。怎么现在就军不军,卫不卫?卫所每年逃逸士兵竟然就有数万,诸多卫所只剩空楼而无士兵,例如,凤阳卫!” 一提凤阳,武英殿上众人心里一寒。 摄政王手里拿着本折子:“白侍郎在南京时上奏。他发现凤阳卫根本无人。反贼杀进凤阳,大肆劫掠,三日之后凤阳总兵才领着三千人赶到!”摄政王把奏章劈头盖脸准确无误砸在兵部右侍郎罗靖脸上:“兵部知不知道!” 兵部左侍郎钱松和右侍郎罗靖跪下了。领兵部尚书有好几个,方建曾经是其中之一,摄政王挨个都撸了,也没说晋谁当尚书。剩左右侍郎,白敬复起,就又多了个右侍郎。罗靖战战兢兢,生怕摄政王哪天想起来侍郎太多,把自己给撸了。这一砸,砸得他眼前发黑,鼻梁酸痛,涕泪齐下,倒是自然一副痛彻心扉不能自已的忠臣相。 太庙前吊死的尸体,又在所有人的眼前晃了。于是所有人一起恼怒兵部: 承宣布政使死得冤枉,最该被吊死祭天的,就是兵部的! 摄政王沉如在深渊中回荡的声音缓缓道:“孤看,兵部也是忙不过来了。既然祖制有中军都督府,必有其道理。孤恢复中军都督府,领全国卫所。兵部,不必管辖卫所事宜。至于晋谁为中军都督,孤再考量一下。中军都督以下各职,同知佥事参议断事,何卿,你领内阁拟个举荐名单来。” 何首辅站直,垂首一揖:“臣遵旨。” 御前听政完毕,臣子纷纷退出武英殿,内阁的徐仁静最听何畹的话,小步跑来,一脸汗:“殿下突然说要恢复中军都督,又没说晋谁……” 何畹肃着脸目不斜视往归极门走。还能是谁的。摄政王在等待白敬的胜利。出归极门,进会极门,何首辅总算停下脚步,站在文华殿配殿值房前道:“今日内阁全部当值,商议中军都督府诸职人选,务必谨慎公正,不要有所偏倚。” 徐仁静倒是欣慰:“如能恢复太祖时期的卫所,自给自足,自耕自种,就不用加派小民,黎庶百姓安矣。” 刘次辅腿脚不太好,慢腾腾跟在后面,袖着手一声不吭。徐仁静是个读书读傻了的,满心忠君爱民用得不是地方。何首辅和刘次辅是人精,哪里不知道摄政王为啥发作。 参右玉指挥使陆相晟的人太多了,尤其兵部。陆相晟够狠,夺权分地,那是因为他身后就是摄政王。右玉地主到处告,摄政王根本不理。刘次辅所虑的却是,摄政王要动土地,这是,动到国本了。 太祖时期土地都是皇帝的,真正的“率土之滨莫非王土”,现在的土地都是谁的,那可说不准。 何首辅瞥一眼拿腔拿调的刘次辅,心里冷笑。何首辅出身贫寒没有土地根基,不得已往南边海面踅摸,刘次辅出身西北,真正的大家族,良田何止千顷。今日摄政王能动右玉土地,明日就能抄刘次辅家的田地。 刘次辅面上沉稳,何首辅也不着急。 他们都等着。 摄政王威严地坐着,一时之间,富太监都不敢上前搭话。曾森看听政完毕,哒哒从外面跑进来。小皇帝冲他招手,曾森跑上前。摄政王微微偏脸:“曾森?” 曾森竟然没回答。摄政王一愣,皇帝大笑:“六叔,他牙掉啦!死活不张嘴!” 曾森被提到伤心事,顿时眼泪汪汪。摄政王笑一下:“掉哪颗牙?” 曾森抽泣:“下门牙……” 摄政王招手:“过来。” 曾森小心翼翼凑过去,摄政王用手指点点曾森的下嘴皮,果然里面空一块儿。富太监观察摄政王的脸色转好,没有那么郁郁。摄政王微笑:“掉牙是好事。换了牙,就是长大了。富太监没说过?” 小皇帝被击中,曾森只比他大一岁,但是看上去长得比他快多了。换成皇帝郁闷:“大伴说了。” 小小的孩子在长大。摄政王吐出一口郁气:“去臣那里睡午觉吧。” 曾森也想去,抓住摄政王的衣襟。摄政王捏捏曾森的脸蛋:“你也去。你的牙呢?” 曾森从随身的小荷包里拿出一颗小牙齿。小皇帝牵着摄政王的手,走出武英殿,摄政王拿起曾森的下门牙,扬手一扔,富太监眼看着幼儿的乳齿就那么……飞上武英殿的殿顶。 我的祖宗!富太监腿一软,这是紫禁城宫殿呦喂!就这么把一颗乳牙扔过去了! “先帝说的。下牙扔过房顶,上牙埋进土里,长一口好牙。” 曾森仰脸看自己的下门牙掠过匾额上“武英殿”三个字,飞上山峦殿顶的琉璃瓦中,不见了。 小皇帝有点嫉妒,突然也想快点掉牙,长成人。 “掉一颗牙很痛的。”曾森严肃。更何况要换一嘴牙。 “那长大真是件遭罪的事。”皇帝惆怅。 小皇帝和曾森谁都不提摄政王看不见的事,两个小孩子一左一右牵着摄政王的手,慢悠悠走出武英殿,溜达着离开归极门,坐上车驾,出午门。 到了鲁王府,大奉承出来迎接,小皇帝和曾森继续牵着摄政王的手,慢慢往院子里走。夏日午后,没有一丝风,空气热得粘稠,连带着人的动作也滞住了。小孩子不困,热得不想睡:“六叔,白侍郎打到哪里了?” 摄政王低声笑:“那去书房。” 小皇帝十分轻车熟路领着摄政王向书房走。曾森没来过,稀罕地到处看。鲁王府蓊蓊郁郁树多菜也多,葱最多。贵人的王府都是这样子的?曾森一回大晏直接进了皇宫,头一次进王府级别的地方。原来贵人们是把菜园子搬进自己家呀。他幼小的心很赞叹,院子大就是好,想种什么种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