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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情不自禁地俯身去听,片刻后才听清了她口中所言。 “狗……”顾仪仿佛在说。 狗? 周亭鹤更觉诧异,难道是在做噩梦? 可他又等了好一会儿,顾仪沉沉地睡了过去,再不说梦话了。 周亭鹤忐忑而矛盾地又等了一日,他如今八品官袍加身,一见顾仪,就该将她的踪迹呈报,可他一再说服自己,顾仪尚在昏睡,等她醒来,说明了情由,再报不迟。 王都大胜的消息传来已有好几日了,皇帝应该身在王都。若是他发急函往王都而去,不过七八日,就能抵达。即便战事将定,皇帝亦会派人来接回顾仪,兴许将顾仪送回大幕会更周全些罢。 周亭鹤想了又想,等到桌上的火烛将要燃尽,他才提笔写罢信函,令侍卫往王都送信。 * 顾仪睡了两天两夜,终于缓过了劲来。她发现自己好端端地躺在一张雕花四柱木床上的时候,着实惊了一惊。 她半起身,见到一个圆脸的穿着浅棕夹袄的小姑娘,凑到她身前,将一盏冒着白烟的热茶递到她手中道:“娘子醒了,口渴么?喝口茶吧,厨房里温了参汤,这就去端来……” “等等。”顾仪端着茶盏,疑惑道,“这是何处?主人是谁?” 小姑娘笑呵呵答说:“此乃周大人的宅院,平日里在裹城的落脚处。” 周大人? 顾仪脑中一想,她晕过去前见到的车顶之上的官茶旌旗。 不会这么巧罢? 她千算万算,算漏了这个没有番位的大哥? 可是,若是姓周的其他什么人,顾仪自觉得不到这么精心的照料。 小姑娘见她再无话说,便跑出门去往厨房端参汤去了。 顾仪刚喝过一口参汤,就见一身青蓝长袍的周亭鹤进得门来。 他顿了一瞬,揖身道:“拜见柔嫔娘娘。” 果然是他! 顾仪半靠在床头,拢了拢身上披着的山吹色斗篷,“周大人不必多礼。” 周亭鹤直起身来,避过她的目光,再拜道:“臣已修书一封,送去王都呈予陛下,柔嫔娘娘稍安勿躁,一有回信,臣定来禀报。” 顾仪泪洒心田,她辛辛苦苦地跑了这么久,不就是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苟过时间点终点么! 她不死心地问道:“今日是何月何日?你何日送的书信,来回王都大约需要多长时日?” 周亭鹤听她声音急切,如实答道:“今日是十月五日,急函昨日发出,若无意外,月中可抵王都。” 顾仪松了口气,掐指一算,时机正好,若是十月十五,她没有原地狗带,在裹城等一等回信也无妨。 周亭鹤余光窥见她似乎叹了口气,“娘娘若是挂心,臣再修书一封……” “不必!”顾仪坚决道。 周亭鹤再不多言,“娘娘好生将养,臣告退。” 他前脚刚走,巴托耶就来了。 巴托耶见她醒了,很是惊喜,又将周亭鹤给了他茶叶一事说了。 顾仪欣慰地点头,“你回程也当心些,等到乱局稍定再走。” 王都既已城破,很快大幕就要派人来收拾乱局。 萧衍此时,定然也是无暇他顾了。 想到这里,顾仪微微放下心来,却又有几分怅然。 * 萧衍在王都城破当日,便启程往南折返。丹鞑时局如此,他猜顾仪既已脱身,定会回大幕。 于是,他派了数支队伍,沿南下大幕的数条道路寻人,又命大幕边陲的数个关卡留意与顾仪体貌相似之人。可若是顾仪早在哈木尔回王都前就已脱身,如今该是早已回了大幕。 自丹鞑回程的路途,若走官道当选垤城往南,可若是求快,经裹城策马翻越虎丘,是一条捷径。 萧衍归心似箭,选得就是这条捷径,因而,他在半路上就遇见了周亭鹤派来的送信之人。 他见到茶课印迹的急函,以为是战事影响了茶路,却没想到是周亭鹤遇见了顾仪。 一时之间,他心中既是庆幸,又有几分酸涩。 到头来,竟是周亭鹤。 不过终究是庆幸远多于别的心绪。他每每想到顾仪孤身一人游走于草原之上,彻夜狂奔,便觉忧心忡忡,夜不能寐。唯恐哪一天一醒来,就只能看到顾仪冰冷的尸首了。 如今,既知她人身在裹城,即便是由周亭鹤照拂,他也心存莫大感念。 * 天气渐冷,呼气成霜,裹城却不显冷清。战事之后,往来裹城南下大幕之人多了起来。 守城怕人夜中闹市,城门自戌时起关闭,城中亦设有宵禁。 顾仪也不出门,养了几天身体,精神尚好,只是压力越来越大,每天度日如年地数着日子。 城中的三更鼓刚刚敲过,此刻已是十月十三日了。 窗外的冷光微茫,顾仪躺在榻上,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勉强自己入睡,也不知是过了多久,等她终于迷迷糊糊地有些朦胧睡意了,身后忽然吹来了一股冷风,像是屋外的夜风。 她不想睁眼起身去查看窗户,索兴往厚被子里缩了缩。 土味。 片刻之后,顾仪却闻到了一股土味,熟悉的草原灰土的气味。 什么风这么大,把土都吹了进来。 顾仪“啧”了一声,烦躁地翻身,想去看一眼窗户究竟是不是被风吹开了,却冷不丁地看见了床前立着的一道颀长黑影,幽幽暗暗,被月光的影子拉得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