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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早,碧空澄澈。 赵婉去秀怡殿正殿请过安,便换上了新制的月华裙去游御花园。 园中桃林硕果初现。 下朝过后,高贵公公煞费苦心,劝了许久才将皇帝劝去游园。 “陛下勤于政事,可也该松快松快,眼下桃园里刚挂果儿了,个头虽小,尚不能摘,可赏赏景,逛一逛,不也有趣儿!” 萧衍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他。 未脱朝服,就往御花园桃园而去。 行至桃林,一行人就听到了一阵悦耳女音。 可唱得是《园有桃》。 高贵心中发苦,侧脸一看,皇帝的脸色果然暗了下来。 是哪个小人,这么不长眼! 萧衍放轻脚步,朝林中行了数步。 一道身影,隐于林间。 萧衍被晃得闭了闭眼,只觉她身上所着裙摆流光,煞是晃眼。 可见她立在枝叶叠翠的桃树下,踮着脚尖摘桃。 他胸中微动,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高贵公公察言观色的功夫已入化境,他见皇帝露出难得一见的怔忡之色,目光之中更有几分欲语还休的怀念之意,牢牢地锁住那桃树下的身影。 顿时精神振奋。 老天爷开眼! 赵婉察觉到身后的细微声响,她缓缓地转过了身,目光与皇帝的目光不期然相遇。 她拜道:“臣妾参见皇上。” 高贵一看,更是一喜。 是个美人,还是当夜湖畔被封的婉美人! 他含笑扭头看了一眼皇帝。 却见皇帝脸色骤变,眸中再无眷念之色,只冷冰冰地注视着来人。 老天爷! 不过片刻,皇帝一语不发,旋身即走。 赵婉立在树下,神色僵硬,面色煞白,不复来时之姿。 * 顾仪睡到日头高照,被热醒了。 她睁开眼,背上汗津津的,躺在木榻上却不想动,只随意地捉过枕头旁的团扇给自己扇风。 有一说一,其实住在屏翠宫真心不错。 不用每天去给人请安,也不必担心有人串门。 就是少了冰,有点热。 她呼哧呼哧地给自己扇了一会儿风,桃夹才端了水盆进屋。 “才人醒了?奴婢给才人取了井水,擦擦身,就不热了。” 顾仪撩开纱帐起身,见桃夹将雪白布帕扔进瓷盆中,轻轻揉搓,十指纤细。 她接过冰凉的布帕,道了一声谢。 申时过后,顾仪拿起了捶棒,去庭院里练习捶丸。 昨日虽然起了波折,但捶丸不能荒废。 这是她已知的能够攒到钱的最快的方式。 一切为了银子。 不过她今日练习,稍稍减了力道,着重球路,十击之中,唯有一两次能撞上砖墙。 萧衍驻足朱红宫墙之外,悄然而立,只听耳边时而传来咚咚声响。 木球轻击石墙。 果是耽于丸戏。 他一人信步西苑,不觉就来到了此处,默立屏翠宫墙外。 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究竟是为何。 他若是疑心顾才人,方才听得捶丸之音,就该知晓她昨夜并未撒谎,转身离去即可。 可他却没有动,在这里默然立了许久。 不见其人,不闻其声,能听到不过是捶丸发出的间或声响。 荒谬至极。 他实在是荒谬至极。 七月流火,下过几场暴雨,天就凉了稍许。 敬事房总管武公公终于盼来了皇帝翻玉牌的日子。 他从前总是眼巴巴地等着这一天,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这一天。 每日必用丝绢轻轻擦拭碧绿玉牌,用金粉时时补漆,勾勒字样。 可他总是欣然而往,失望而返,徒留满心凄然。 是以,武公公前些日子参加了几场法会,开始学起佛来。 学会放下心中执念。 他捧着梨花木鎏金托盘,高举于顶,迈着小碎步入殿。 心中默念,放下执念。 皇帝自玉阶之上,俯视他。 武公公屈膝拜道:“参见陛下。” 皇帝身形一动,却是下了玉阶。 武公公内心乍喜,却又压抑下来。 放下执念。 皇帝扫视过盘中摆放齐整的玉牌,忽而伸手。 武公公气息微滞,只觉一颗心瞬时提到了嗓子眼。 煎熬,等得煎熬。 却见他修长的手指只是虚划过秀怡殿婉美人的玉牌,却不见别的动作。 放下执念。 赵婉。 赵桀后人。 只是不知与赵桀究竟是什么关系。 萧衍凝眉深思,这赵家,簪缨士族,于士林间多有贤名。赵桀夫子清正不阿,曾为万千士子竞相追捧,一朝身死,虽是离奇,却也声名大振。 萧衍目光跃过此行,在托盘的最末尾,见到了屏翠宫顾才人的玉牌。 碧玉石雕,触手温凉。 见皇帝久久不动。 武公公再次绝望,正欲屈膝告退。 ‘哒’一声细响。 皇帝竟然破天荒地翻了玉牌。 这无疑是这两载以来,武公公耳边听到过的最为曼妙之音,若林籁泉韵。 执念,若是成了,就不再是执念。 武公公心跳如擂,喉头发紧,口中称道:“陛下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