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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顾仪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并没有回答他。 一路行来,手染鲜血,杀孽愈重。 他终于还是等到了报应。 顾仪急促地呼吸了一声。 她霎时睁开眼睛,胸腔的滞重感觉方才渐渐散去。 热,周身觉得热。 背上与木榻相触,已是压了一层汗。 夏日的早晨,天光刚亮,朦朦胧胧的日光透过雕花窗,照进青纱绣花床帐。 她闻到了一阵熟悉的花香。 这里是秀怡殿西偏殿。 顾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中百感交集,说不清究竟是何滋味。 立在帐旁的桃夹察觉到榻上的美人醒了,伸手掀开床帐,问道:“美人醒了?” 顾仪轻轻地“嗯”了一声。 桃夹默然片刻,继而笑眯眯道:“今日是六月十五,翻牌的日子,主子要打点一二吗?” 第53章 绝情帝王 此刻辰时刚过。 殿外人声冷清, 唯有枝头几只雀鸟叽叽喳喳数声,扑腾翅膀飞上青天。 鸟影匆匆掠过花窗,独留枝叶横斜。 顾仪又长舒了一口气, 妄图舒尽胸中混沌浊气。 等了好半刻,她才下定决心,捶床翻身坐起。 “打点, 当然要打点!”说罢,她泄愤似地一把摸出了枕头下的三角香囊,把里面的金花生递给了桃夹, “你早晨速去打点!” 桃夹甜甜一笑,接过点头, “嗯”了一声。“美人英明!” 顾仪扯开层层叠叠的床帐, 振作精神道:“伺候梳洗罢!” 来吧, 六月十五,都他喵瞎几把过吧! 巳时正。 高贵公公领着太医院徐院判, 高医政步入天禄阁。 皇帝刚刚下朝,身上朝服尚未及脱下, 玄色盘领窄袖黄袍,胸前,两肩金龙盘桓, 腰缠玉带,头戴乌纱翼善冠。 他的一双眼睛直视来人,面目森然可怖, 凛如霜雪。 徐院判和高医政立即屈膝跪地,长拜道:“微臣参见陛下。” 皇帝却是默不作声。 高医政后背冷汗淋漓,双手伏在青砖之上,轻轻发抖。 脚步声渐近, 他的心跳如擂,险些跳出喉头。 忽然,只听一声刀剑出鞘,右手霎时传来一阵钻心之痛! 他“啊”地大叫,额头涌出豆大汗珠,抬眼一看,右手已被长剑刺穿,剑尖将他的手掌掼在地上,皮开肉绽,血涌成珠,顷刻间染红了一小方青砖。 高医政脸色青白,浑身抖如筛糠,忙不迭地磕头道:“陛下息怒,陛下恕罪!” 耳畔传来皇帝冰冷的语调, “高熙园,调制剂母珠,毒害谈源堂刘太妃,其心可诛,该当何罪……”话音令人不寒而栗。 高医政残存的一丝侥幸之念灰飞烟灭,他的右手不能动作,只得将头嗑得咚咚作响,“皇上恕罪,饶小人一命,皇上恕……” 萧衍拔出长剑,高医政如蒙大赦,将将抬起头来。下一刻,他喉头血溅三尺,再不能言。 徐院判跪在高医政右侧,青色六品官服上的鹭鸶补子已沾满血污,他的脸上,臂上星星点点,皆是红渍。 血腥味浓郁,无孔不入。 他伏在地上,后背僵直得一动不动。 皇帝拖着一柄长剑,缓缓走到他身前,开口问道:“徐院判督察不力,是否与高熙园同罪?” 徐院判以头抢地,急急辩解。“高熙园所作所为,下官一无所知……陛下,饶命,陛下恕罪!” 满室静默,只听铁剑划过青砖发出刺耳的沙沙声响。 徐院判磕了足有半刻的头,脑门剧痛,头晕目眩,几欲呕吐,可无边的恐惧令他手足冰凉。 才听见皇帝道:“徐院判在太医院多年,或许是该寻个养老的去处了……” 天禄阁偏阁之中,陆朝纹风不动地坐在圆凳上,终于等来了高贵公公。 “师傅!” 他扭头却见高贵公公面色微白,蓝衣下裳分幅处满是猩红血污。 陆朝咽了一口唾沫,抖抖索索地起身,替他倒了一杯茶,“师傅……喝……喝水。” 高贵公公摆了摆手。 他此刻毫无胃口,只示意陆朝将东西放下。 陆朝不敢多话,摸出了腰包里的元宝,几片金叶子和一颗金花生,一股脑地倒在了高贵身前的紫檀木长桌上。 “师傅,那……徒儿先告退了。” 高贵公公蹙紧眉头,挥了挥手,“滚吧。” 皇帝近日来的心情是越来越差了,晚上醒着的时辰比睡着的时辰多多了。 哎。 高贵公公心中幽幽叹了一口气。 巳时一刻。 顾仪和女主再次相逢于浣衣局大门外。 赵婉依旧穿着那一身死亡芭比粉宫服,向她款款走来。 顾仪望着她的脸,顿时产生了一种时过境迁的酸涩的怅然之感。 赵婉屈膝一福,“拜见美人。” 顾仪将水青色绸缎又托给了赵婉,而赵婉腰间的白兔玉佩适时地滑落在地。 顾仪先她一步,沉默地拾起白兔玉佩,冷声道:“你一个小小的浣衣局宫婢为何会有此玉?” 赵婉闻言,许是被她的气势震慑住,竟跪到了地上,垂首道:“此玉乃是奴婢家中祖传,望美人还予奴婢。” 顾仪心中发苦,声音却更冷了几分,“此玉乃非凡品,你一个宫婢,何来祖传之说,你不必多言,此玉……你再也拿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