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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宫皆知,河洛殿顾婕妤的玉牌被敬事房撤了,众人目光掠过她时,有的隐含同情,有的却是嘲讽,有的飘飘然忽略而去。 原本再受宠又如何,不能侍寝,不能有子,红颜易老,美人迟暮,才是真正难熬。 顾仪本人却全无察觉,手里捧着福橘,专注地望向比她坐得稍高一些的淑妃娘娘。 淑妃脸上的脂粉很厚,玉面显得更白。她虽竭力保持淡笑,眼中仍然透出几抹无奈。 毕竟齐霍被罚闭门思过,齐家脸上无光。 德妃坐在她身侧,脸色却是愈发红润了,更显春风得意。 顾仪举盏,喝了一口热茶,目光转向一旁的王婕妤,自上次王婕妤来河洛殿看过她后,两人还没打过照面。 王婕妤主动开口寒暄道:“听闻我堂弟王子伯,为计亩征银之事,前些日子去了抚州,不知顾婕妤可有听说?” 顾仪摇头,老实说:“不曾,家中鲜有书信往来,因而并不知晓。” 顾家确实从来没给她寄过信,不知道是官阶问题,还是生性谨慎。 王婕妤颔首,“听说抚州似乎比京中暖一些,这个冬天才十一月就这样冷了。” 顾仪颔首,“说得是啊,我每日睡觉都要捧着热水袋子。” 王婕妤一笑,转过了目光,去看另一侧的宫婕妤。 见她着一袭牡丹鼠色新裙,打扮得花枝招展。 王婕妤不屑地翻了一个白眼。 顾仪顺着她的视线也望向宫婕妤。 心中不禁幽幽一叹,哎,今天宫婕妤要倒霉了…… 为她点一个蜡。 鼓乐霎时齐奏,青纱舞姬旋舞入场。 皇帝高坐玉阶之上,看阶前十数舞姬翩翩起舞。 半刻之后,轻快的鼓点骤变。 旋律转而向上,一张一驰,收敛有度。 朱轮托举着十二根木桩由宫人徐徐推入宝华厅。 厅中青砖之上竖立起十二根三尺木桩,桩身雕刻红梅缠枝。 梅花桩…… 这是从前中秋宫宴上见过的飞天舞? 众人见状,无不将目光投向脸色发僵,坐在厅中的宫婕妤。 当日宫婕妤凭借一舞受了封赏,今日……难道不是宫婕妤跳飞天舞么? 谁……还能跳飞天舞? 顾仪凝视宝华厅朱漆正门,见到一道倩影缓步入殿。 她来了,她来了,女主她终于来打脸了…… 赵婉身穿霓裳,腰细如枝,裙摆摇曳生辉。 她足尖轻点,跃上木桩。 灵动翩然,胜似飞天。 宫婕妤紧紧捏住绣帕,面色犹不敢信。 其余人则皆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场中的赵美人。 乐声停下之际,满场寂然,似乎久久沉浸于方才的炫舞飞天,无法自拔。 赵婉轻盈落地,叩拜道:“赵婉参见陛下,祝陛下万寿无疆。”她的声音发颤犹带微喘。 萧衍冕冠旒珠下的面目流露出几分兴味,“你的飞天舞甚妙……只是朕觉得格外熟悉,不知是何缘故?” 话音刚落,宫婕妤抢白道:“陛下竟忘了么,臣妾中秋宴饮时,也跳过此舞。陛下,还赏了臣妾月饼呢……” 萧衍倒像真不记得似的,“是么?” 王婕妤见到宫婕妤脸上露出的焦急,心中瞬息之间明白了过来。 好一出偷梁换柱! 她捏着丝帕轻声一笑,“陛下英明……赵美人这舞姿,臣妾也瞧着眼熟,不光动作眼熟,连那身段都眼熟……”王婕妤还状似吃惊地倒抽了一口凉气,看向宫婕妤,“宫姐姐,该不会当日中秋晚宴上,跳舞得也是赵美人吧……” 贱人! 宫婕妤笑道:“王妹妹,这般无稽之谈,是方才饮多了桃花醉?” 还装呢! 王婕妤见她脸上带笑,转而问仍旧跪在地上的赵婉,“赵美人,你说呢,今日宝华厅中众人都给你做个见证。” 赵婉跪在地上,面若桃花,双颊薄粉,她贝齿轻咬嘴唇,露出一个犹疑的表情,却没有回话。 只余沉默。 可此时无声胜有声。 宫婕妤眉心微蹙,正欲开口,却听上首处的德妃开口道:“怎么了,今日好好的万寿节,非要弄出这等勾心斗角的戏码。赵美人若是不愿说,就罢了。”她转而看向皇帝,甜甜一笑,“陛下说呢?这后头还有好些节目呢……” 德妃一言既出,宫婕妤暗舒了一口气。 这阖宫之内,该不会有人忤逆德妃的意思。 她抬眼细看,皇帝也是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模样。 这一遭便是轻轻过去了…… “柳姐姐,此言差矣……” 德妃闻言一惊,循声望去。 竟然是淑妃,这个惯不爱出风头的淑妃。 淑妃轻笑一声,又道:“赵美人,是否替宫婕妤中秋献舞,她自不愿意说,可在座的都看在眼中,是与不是,还能分辨不出么?” 她美目流转,视线落到赵婉身上,堪堪停留片刻,又忽然看向了顾仪。 “赵美人既住在河洛殿中,想来与顾婕妤更是情似姐妹,这不便于众人所说之言,未必没有告诉顾婕妤……”她轻声一笑,“顾婕妤,说呢?” 顾婕妤仍旧什么都不想说! 只想做一个安安静静的吃瓜群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