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谭元洲咬牙切齿的道:“我比较想揍你。” 管平波大笑:“来呀来呀,趁着你的擒拿术还没练到家,且先叫我占几日便宜再说。” 谭元洲站在原地,看着管平波一脸挑衅的表情,顺了好半日气。 这死丫头都当妈了,难道就一点也长不大吗?我真他妈的眼瞎!靠! ================== 第127章 笨蛋 管平波莫名其妙的看着谭元洲扭头走人,想他大概还是担心自己,便估量着思想工作不大好做。 她不是非要留下张金培,老虎营不至于连个身手好的人都寻不着。 但她也的确不想道貌岸然的抓到个土匪就杀,田威是无辜百姓害的太多,不得不杀,否则法制一开始就没法确立。 但法律,无非是公序良俗的升级版,是人类在社会活动中为了保持群体的最大利益化,而相互制约博弈的结果。 因此公序良俗的标准一直在变,古代三从四德是公序良俗,现代男女平等是公序良俗。 人类文明程度的不同,会导致社会意识形态的不同,继而影响到公序良俗,最后形成风格迥异的法律。 所以,要建立一个政权,不能够脱离百姓的真实诉求。 在审理土匪中,是否要杀的判定标准便是“伤及无辜”。 这个无辜,非文明社会的无辜,而是此时的。 比如说即便姚青山的儿子年仅十岁来不及作恶,但他不“无辜”,因为在此时,父债子偿是公序良俗。 在现代人看来当然是不对的,然而任何一条规则能如此长远的实行,必然有其道理。 父债子还的道理,便是父为子纲。 父为子纲的源泉,则是父亲有义务养育孩子、替孩子娶妻、给孩子留下遗产。 这便是父慈子孝的真正含义。 劳动人民是朴实的,一条看似无理的习俗,总能在背后揪出其利益链条。 在农业社会,男人制定规则依靠的就是生产力。 儿子可以不遵守规则么?不能。 因为不是每一个孩子都能逃过被掐死的命运,能活下来,的确是要感谢父母的。 令人毛骨悚然的郭巨埋儿,恐怖的不是为了孝心而杀害儿子,即便是古人也纷纷表示过此事不合常理。 真实其实比“孝”更可怕。 一直到近代,朱德谈起被溺杀的五个弟妹,都是平静的。 不是他心如铁石,而是实在太常见,常见到了麻木。 想要改变这一切,靠的只有发展生产力。 在发展生产力的过程中,管平波能做的仅仅是在现有的法律基础上,往前稍稍推一小步,而不是照搬后世的法律,理所当然的觉得所有人都应该遵守她的规则,那不是法制,是智障,或者说愚蠢之极的傲慢。 因此,田威该死。 因为他不奸淫那些女人不会饿死,但张金培未必。 劫掠富商是为了活,刺杀她是为了义,都符合此时的生存规则与道德。 管平波放出去的悬赏名单里,没有张金培。 就代表着他至少没有祸害太多的人,所以没有多少人举报过。 当然有狡诈的百姓为了私仇提供假消息,管平波从不采纳孤证。 在田威推荐张金培之后,她去查过记录。 唯一举报过张金培的,恰好就是姚青山。 田威绑票过姚青山的儿子,并且在得到钱财后把孩子杀掉。 此事主谋是田威,胁从自然有张金培的一份。 还有没有其他人,就看张金培愿不愿意说了。 管平波走到自己的办公室,把麻子嫂唤了来,开门见山的问:“你认识张金培吧?” 麻子嫂一脸茫然。 语言不通会造成很多问题,麻子嫂的汉话说的本就不好,官话才刚开始学,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尚处在几乎听不懂的状态。 管平波说的是云寨的方言,但提到名字时,分辨尤其困难。 管平波只得加以注解的道:“就是田威的兄弟。” 麻子嫂才恍然大悟:“江今北啊!是我们村的。” 管平波:“……”果然他们村的方言发“江今北”么…… 麻子嫂忙问:“他犯了什么事?” 管平波笑道:“他来几天了,你没见过他?” 麻子嫂摇头:“我都在制衣厂,没空哩。” 管平波想想也是,两个孩子关在学校里,麻子嫂则在制衣厂。 老虎营的每一个人都很忙碌,能吃饱饭的代价便是劳动法都剁了喂狗。 日未出而作,日落且暂不能息。 麻子嫂初来乍到,无家可归,带着两个吃闲饭的拖油瓶,她必须比旁人更努力,证明自己比别人更有用,才足够安全。 管平波笑笑,换成拉家常的语气道:“我看他身手不错,听说也是姚家村的,就问问你,看他人品好不好。” 麻子嫂低声道:“他也做过土匪……” 管平波点头:“我知道。 前日演的戏你看了吗?” 麻子嫂道:“看了。” 管平波笑道:“田威也挺可怜的,对吧。” 麻子嫂眼圈一红,嗯了一声。 管平波叹道:“戏里说明白了,杀他是因为他做了恶,不是见土匪就杀。 即便杀他,也不是砍头。 张金培是不是土匪不要紧,你告诉我,他有没有跟田威一样强抢民女、祸害百姓。 我可是知道有些土匪,没事进到百姓家中,见什么抢什么的,连棉衣都不放过的。” 麻子嫂道:“他老婆才病死,他哪里敢抢别的女人。 他老婆活着的时候泼的很,我们村的女人,就属她最能打。” 管平波:“……”论娶个悍妇的好处…… 麻子嫂又弱弱的道:“他和田威都很好的……放给我们交租子的钱都不要利钱的……”麻子嫂其实不大懂什么土匪不土匪,她的世界很小,她只知道去年底没有田威的帮手,无法续租的他们恐怕早已饿死。 姚麻子答应姚青山去抓田威,村里人都朝他家吐口水,骂他们忘恩负义。 可是家里已经断了炊,邻居家也借不到粮,不接受姚青山的粮食,她们依旧要饿死。 麻子嫂眼泪扑扑的落,到了老虎营,能吃饱饭的时候,就会时不时的想,麻子的死,是不是报应?老天的惩罚,还会降临在她们母女身上么?可他们不这么做,又能如何呢? 管平波递了块帕子给麻子嫂,平静的道:“张金培想替田威报仇,所以混进来刺杀我。” 麻子嫂脸色发白,想起方才说的话,忍不住轻轻颤抖。 管平波安抚道:“没事,他又打不过我,倒是叫营里的兄弟们一顿好打。 我之前不知道他的身份,把他关在牢里。 既然你们认识,就去看看他吧。” 麻子嫂方才记得呼吸,不知所措的道:“我……去看他什么……你要杀他么?” 管平波摇头:“不杀他。 这事你不用管,有李玉娇处理。 你们是同乡,可以去看看他。 你不愿意去也行。” 说毕,就把麻子嫂打发走了。 麻子嫂走出办公室,站在院里天人交战。 原来这两日营里吵吵嚷嚷的说营长被刺杀的事,竟是张金培干的。 麻子嫂心里把张金培恨了个死,倘或管平波死了,她一个带着俩拖油瓶的寡妇,如何活的下去?可是又有些难过,张金培和田威最好,田威,对他们家着实是有恩的。 想了许久,回头望了望办公室,透过敞开的大门,能看见管平波趴在桌上写写画画的身影。 心里盘算了一回,觉得管平波素来对女眷和气,去看张金培,她应该不会生气吧? 良久,才下定决心。 先回到自己房中,从箱子里捡出两块最小的麦芽糖,又想了想,换成了大些的,再摸出两颗红枣,揣到袖里,往牢房里去。 张金培已经被关进普通的单间,见了麻子嫂,愣了好半天:“你怎么在这?” 麻子嫂道:“麻子临死前,把我们娘三个卖给营长了。” 说着露出手腕上的银镯子道,“营长说营里暂时没有铜钱,这个就算卖身钱。” 又低声抱怨道,“你怎么朝营长下手,她若死了,一营里的人都要饿死,你作孽呢!” 张金培呸了一声道:“有奶便是娘的狗娘们!我可是听说了,田威就是你男人抓的!没有他抓住了田威,我犯得着混进来杀人?” 麻子嫂无话可说,默默垂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