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这女子肌肤细腻,手脚纤细,一点不似山中村女,她是谁?从何处来?为何濒死?可愿意结这阴亲? 种种这些,都已无人关心了。 当晚半夜时分,那女子没了呼吸,一家人都松了口气,连夜将人放进了新买的棺材里面,第二天,村里专门帮人钉棺抬棺的丛启富几人来了她家帮忙抬棺,按着黄历上选好的时辰,他们将棺材抬到山坳后,在丛家二孙的坟侧挖出一穴,露出“新郎”棺柩的槽帮,然后将新娘的喜棺挨上槽帮埋下,算是完成了并骨合葬。 这桩心事了结后,丛家上下都松了口气,直到前不久老二媳妇去给儿子上坟归来。 丛老太已经有些记不清当晚的事了,只记得老二媳妇进门时那张白得好像刷了墙灰的脸,还有紧贴在她后背处,穿着一身大红喜服,黑发青面,獠牙暴突的恐怖怪物。 咽骨折断,利甲穿胸,老伴,大儿,大媳,大孙....一个都没逃过,他们的脸因绝望和痛苦扭曲到了不可至信的程度,但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她软倒在堂屋门口,眼睁睁看着那怪物将大儿大孙的肚腹剖开,将那内脏自肚腹中撕拽出来,一样一样放在口中咀嚼,听到她的惊骇尖叫,那怪物回头,朝她笑了一笑,露出沾满鲜血的獠牙和口中咬着的半块心肝...... “你们...怎么能!”只听到一半时,老勇放在膝上的手已捏成了拳,到后面,他已是脸色铁青说不出话来,周围一圈丛李两村的村民,更是瞠目张嘴,僵直伫立。 阿离长睫微动,正要说什么时,一旁叶航已先开了口: “四个抬棺的人死了三个,因是他们将那棺材钉死,剩下一个之所以受了惊吓,是他在封棺前偷偷看了新娘的模样,察觉那女子不似死了月余而是刚刚咽气,所以在钉棺的时候心慌手软,没有将棺木钉死以致阴水渗入!你们这场阴亲,害死了三个不知情的族人!还有,为什么只有你家大儿和大孙被开膛破肚?那女人为什么只吃了他们的心肝肚肺?” 他和老勇都是办案经验丰富之人,揣摩细节和人心已成本能,稍一猜想便已知这事还有隐情,此刻,他盯着丛老太,俊脸冷然,一字一句地问她,“那两人,究竟还对那女子做了什么?!” “丛银凤!你还不快说!再整下克我们丛家村嘞人一個都跑不脱!”早就爬出墓坑的老村长一路听得白胡直抖,这会已经忍不住要拿烟管砸向丛老太了。 丛老太浑身一震,仰起的老脸一阵抽搐扭曲。 阿离伸手轻轻抚摩着怀中黑猫,幽黑双眼依旧没有自她脸上移开,只是淡色唇瓣已微微抿紧,似已知晓了她要说的话。 “他们...”丛老太浑浊老眼忽然缓缓流出了眼泪,不知是因为悔恨,还是羞耻。 “那女子生得好看,你家大儿乘屋里无人时想进屋摸上一把,后被你叫破赶出,半夜,你那饮了酒的大孙借着酒意偷偷进屋将那女子奸污,你半夜起身刚好见他出来,等你进去时,那女子已禁不住折腾咽了气,你怕事情闹大不敢说出这事,只偷偷给那女子重新净身上妆,可是这样?”阿离望着丛老太,缓缓了说出她的子孙一年前所做的污秽之事。 那女子虽是濒死,眉目却仍是娟秀,即便是抹上了农村劣质的胭脂水粉也不见难看,反而显出一种惊人的艳美,换喜服时,那露出的身子也是玲珑有致饱满坚挺,这闭塞大山里,何曾见过这么艳美的女子?她那大儿平素就是个爱和别家媳妇说荤话调笑的,那日路过窗口偷望见了里面女子还未着服的身子,心中冲动难耐,见丛老太出门打水屋中无人便偷溜进去上下其手将那女子全身摸了个遍,丛老太打水回来见到后将他大骂了一顿赶出小屋,丛老太本以为就这样无事了,谁知,半夜她起身如厕,竟听见那小屋里传出了床铺摇动和大孙含糊快意的闷吼声。 完事后,大孙提着裤子打着酒嗝踉踉跄跄地回了房,根本没有发现软倒在廊下不住流泪的丛老太...... “报应...都是报应......”丛老太仰望着阿离,喃喃出声。 “祸福无门,唯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你一家见那女子垂死却不施手相救,甚至还奸辱其身,让她带着滔天恨意生生死去,如今这般,真正是自食恶果,报应临头。”阿离收回眼神,垂睫冷然说道。 她的眼神一转开,丛老太仰起的头颅便松了下来,只是那张皱纹密布的脸上,依旧泗涕横流。 作者有话要说: (⊙o⊙)…亲们,这文...不算重口吧?......我这文真的很小心写了哟......有啥意见留言跟我说一下哈~~ ☆、妖尸 浓雾在空气中散动如雨丝,点点沾染在丛老太花白的乱发上,空旷凄冷的坟堆前,只余她悔不当初的呜咽低喃。 “事已至此,你悔有何用?天地之间五道分明,了则业障本来空,未了应须还宿债。”阿离望着她蓬乱的发顶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该还的,就去还了罢,来生切记,诸恶莫作。” 丛老太呜咽之声停了下来,那花白苍老的头颅微微颤了一下,然后,她流着泪,整个枯瘦的身子慢慢地朝阿离脚下伏了下去。 阿离不再看她,只转身朝叶航轻声开口,“那女子含恨而死已变为厉煞妖尸,便是报了大仇恨意也不会因心愿得偿而消无,此时它还未成气候,需得尽快除掉它,不然,这方圆数百里的百姓全都会为她所害。” 叶航神色微凛,沉声道,“要准备点什么?” 一旁老勇也迅速起身,肃容站至叶航身侧。 “那妖尸既不是鬼,也不是人,普通法器对之无用,他二人身带少许阳煞之气,可随我同去,其余人等莫要跟来。”阿离瞥了一眼老勇和阿明两人。 “阿离姑娘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老勇朝阿离点点头。 “那便走罢。”阿离微微一笑,不再理会一旁或慌乱或惊怒的数个村民,朝着浓雾弥漫的深谷方向走去,黑猫寸步不离地跟在了她的脚边。 叶航立即跟上,老勇拍了拍阿明的肩,低声开口,“里面凶险,要是不愿意去就先回村吧!”然后他也跟在阿离身后朝山谷方向走去。。 阿明愣了愣,看了看身边还在推攘着丛老太怒骂的几个村民,很快做了决定,缩着脖子小跑跟在了老勇后面。 说不怕吧那是假的,不过他怎么想都觉得,跟在叶航勇哥还有那个叫阿离的女孩身边比较安心。 “女娃子你等倒哈!”眼见阿离身影快要消失在茫茫雾气中,那老村长突然向前大走了几步,朝她喊了一声。 涌动着的白雾中,一身黑衣的阿离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何事?” 一脸惨色的老村长抬头,对上了一双深潭般的眸子,忽然就有了一种不敢对着她大声说话的感觉,他嘴唇动了动,不由自主降低了嗓门问道:“那个...我们可以做点啥子不?” 阿离沉吟了一下,伸手指向先前挖开的墓坑处,“你们先将丛家二孙的棺木移走,喜棺烧了,再去寻些硝石填入坑中,以后,这处莫要再葬人了。” “是!我马上喊人搞!”老村长重重地点了点头,原本绝望的眼底因阿离的淡然吩咐又生出了一丝希望火花。 阿离微微额首,提步继续向谷内走去,不一会,她和叶航几人的身影就都消失在了雾气之中,老村长紧紧捏着手中的烟杆,望着几人消失的方向喃喃低语,“祖宗保佑...山神保佑啊......” —————————————————————————————————————————— 谷中小路弯弯曲曲,两边的枯叶野草上沾满了雾水,偶尔一阵阴冷寒风吹过,树上还未掉落的枯叶便被吹得哗哗作响,这声音自密如织纱的迷雾中传来,竟有一种让人心生寒颤之感。 越往里走雾气越大,三米开外就已模糊不清,阿离微微蹙眉,慢慢停下脚步。 叶航等人也跟着停了下来,少了几人的脚步声,这山谷四周立刻就静得无声无息,连声鸟叫虫鸣都听不到。 阿离手腕微动,系在腕间的红线立即盘上了她的掌心,如蛇般仰起一端,后面老勇和阿明同时睁大了眼。 只见那立起的红绳在阿离苍白掌心盘旋扭动了数下后,突然朝浓雾中一处指去! “喵——!”早就弓身磨爪的黑猫如箭般窜进雾中,阿离脚尖点地,朝红线所指的方向掠去! 叶航紧跟阿离,身形迅疾,老勇和阿明两人心知此刻容不得半点疏忽,一面惊诧于叶航的速度,一面使尽全力跟上两人! 红线不时变换方位,几人跟着指示在密林间飞奔,或上草坡,或下土坑,或过溪河,穿插间,衣裤鞋袜尽被露水雾气打湿,阿离一身黑衣在白雾中忽隐忽现,叶航紧随其后,后面老勇和阿明追得几乎快要吐血,最后,他们终于在一崖底停了下来。 这处崖底给人感觉十分诡秘,因雾气弥漫,只能隐约看见四周布满了遮天蔽日的高大树木,角落阴黯湿洒,地上的石块都被青苔所覆,寂静得没有一点生气,仿佛连呼吸都有回音。 山壁底一处坍塌的碎石泥堆旁,黑猫正埋头用爪子刨挖着什么,飞掠而至的阿离在泥堆前停下后抬眼静静环顾四周,叶航跟在她身侧停下,敛息静气仔细观察着能见之处。 一路全力疾奔的老勇和阿明骤停下后只觉太阳穴一阵猛跳,不得不扶着崖底石壁大口喘息,老勇喘着气看向叶航,见他除了额角微汗以外不见气喘,一张俊脸冷峻如常,心中不由暗暗赞叹其超于常人的耐力及体力,正感叹时,他听见泥石堆处那只黑猫停下抓刨喵呜了几声,似在叫人。 他不由自主看向泥堆处。 只见停下抓刨的黑猫已跃上了一旁石块,双眼闪着诡异的幽碧之色,而它方才挖刨之处,赫然出现了一双穿着胶底布鞋,鞋上还沾满了污泥的脚! “那是—!”老勇低叫一声。 “那是丛家二媳的尸身。”阿离黑眸扫过那脚,淡然道。 “原来她死在这里!那妖物竟然还给她堆了坟?”老勇不解。 “这坟,是她自己给自己堆的。”阿离看了一眼泥堆,轻声道。 “啊?”老勇和阿明同时诧异出声,就连叶航也挑起剑眉不解地看向阿离,阿离微微叹了口气,道:“她上坟那日,正是那女子异变成妖尸之时,妖尸从地底爬出将她控住后回丛家复仇,这二媳身躯被制,脑中却是清醒,生生目睹家人惨死后妖尸又让她泼油点火亲手焚毁丛家老屋,而后她躯体跟着妖尸来到这处,以手刨土在此处给自己挖出一坑躺入,半夜,大雨将山石冲垮埋在她身躯之上,这处,便多了这个泥石坟堆......” “......”阿明瞠目结舌,老勇和叶航也皱起了眉。 身躯被制意识却清醒,看着家人身死,受控点火烧屋,还要亲手给自己挖坟然后躺进去等着山石滑坡将自己活埋......这死法真是让人惊悚,真不知那丛家二媳躺在泥坑中等着被活埋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嘶——”阿明忍不住缩脖打了个寒颤,然后他偷望一眼阿离,讶异着她怎么只看了一眼尸体就知道了这一切。 阿离黑幽幽的眼朝他瞥去,淡淡开口,“她还有一丝残魄留在这处,在我耳边道出一切后,方才已消逝了。” 阿明被她幽深眼眸瞥过,耳根忽起一阵热意,低头心跳间,只觉得方才扫过自己的那双眼乌灵如梦,眸中的两点漆黑,幽谧得几乎可以吸住人间一切可以映照的灯火。 “这处阴森湿冷,想来正是那妖尸这几日的藏身之地,它闻到生人气息便会很快出现,你们莫要大意。”阿离道。 这时,这处寂静山崖忽起一阵寒意侵人的冷风,浓雾被风一吹如白烟般在林间流动起来。 “来了。”阿离微微闭眼,脸却慢慢向着几处方位转去,似不用睁眼就能看见前方。 老勇和阿明心中一凛,虽知无用,但手却不由自主摸向腰间配枪,叶航俊眸微眯,将雷里耶赠给他的那柄月形弯刀反握在手中。 “嗬...嗬......”山林中突然传出一阵似呼非呼的诡异声音。 这声音凄厉诡异且飘忽流动,忽前忽后,忽左忽右,一入耳,众人便觉得有一股寒气自背脊冒起,只觉得耳中立刻就被这凄厉刺耳的声音充满,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了! 老勇和阿明忍不住伸手捂耳,这时那本来还在远处的声音忽然就到了近前,来势之快简直令人不可思议,耳膜炸痛间,一道惨碧色的鬼火朝两人迎面袭来! “小心!”叶航纵身向前,手中弯刀出鞘向那鬼火削去,但阿离比他更快一步,只见红影一闪,那点鬼火已被她手中的红线卷开,地面的落叶被阵风卷飞至半空,四处飘飞! 那红绳不但将鬼火卷开,还好似击中了什么东西一样,几人只闻一声怪叫在耳边响起后又消失!阿离脚尖点地飞掠至半空双手连连弹动,数张青黑符纸自她袖中向四方飞出至浓雾深处,只听一阵尖利叫声在各处响起,似那正要逃走的妖尸被什么东西拦住了出不去一般! 没等老勇等人反应过来,他们眼前的阴暗崖底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四周变成了一大片蓊绿的草坡! 老勇几人不可置信的张大眼,却见眼前绿波如潮,随风起伏,韵致连连。草地厚软得仿佛就算从山坡里翻滚下去,也不会受到任何损伤,更美的是草地上还有鲜花瑶草点缀其间,几株长得特别美丽的胭脂色小花正在晨风里轻颤着,天上浮云漂动,坡至崖下,竟是是烟波浩渺深不见底的湖水。 怎么一会的功夫那浓雾就消散了?方才被雾气遮掩的竟是这般秀丽的景色? 心旷神怡间,阿明全然忘记了此时正值初冬,山间哪可能会有如斯春色?倒是老勇和叶航暗忖景色瞬间莫名变换太过诡异。 “你们拿好这符,站到生门处莫要乱动!”阿离飞快朝老勇和阿明弹出两张画满了蜿蜒红纹的纸符,纤指向两处地方点了点。 阿明抓住纸符,张大嘴看向阿离所指的那处。 那里明明是悬崖半空,怎么站?一跨出不就是跌落崖底深湖? “闭眼速去!莫要被幻术影响!”阿离轻斥一声。 老勇反应过来,捏着符纸跑向悬崖处,停了一瞬后狠狠一咬牙闭眼向前大步跨出! 他已经做好失重跌落的准备,但他跨出的脚落下之后竟不是踏空,而是踩在了实地之上,他睁开眼,惊见自己正悬于大湖上空! 阿明虽还是紧张,但见老勇这样也明白了自己眼前所见都不是真实之景,也闭上眼朝阿离指示的地方跑去! “这妖尸噬了数人魂魄妖力大涨,你的纯阳之气可助我收妖—”阿离转头看向叶航。 “我要怎么做?”叶航点头。 “掌心血——”阿离咬唇低语。 她话音未落,叶航右手的弯刀已毫不犹豫划向了左手掌心,“一点就好!”阿离伸手握住他的左掌,幽黑大眼闪过心疼之色。 叶航俊眸涌出笑意,将手伸给阿离,鲜红血液自伤口流出在他掌心积起,阿离垂睫抿唇将那血抹上红线,而那红线沾上叶航掌心血的瞬间竟发出了一阵红中带金的耀眼光芒! 阿离轻抚了一下染血红线,忽地掠起朝一处空地鞭去! “出来!”她低斥一声! “嗷——!”那半空处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后,竟现出了一个被浓重黑气包围,身穿大红喜服,獠牙暴突狰狞可怖的妖物! 站在悬崖半空的老勇和阿明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发现刚才的美丽山坡已消失不见,两人仍是身处先前浓雾弥漫的阴森崖底,而他们所站之处均是雾中密林的两处空隙之间! “嗷嗷——!”妖尸张口血盆大口,獠牙暴突,戾气冲天!持刀而立的叶航忽觉一阵森森寒气破空袭来,他迅疾出手,同样沾有他掌心血的利刃闪电般划过那股阴风,妖尸厉叫一声,被他刀刃所划之处喷出一道黑青液体!阿离手腕挥动,红线如鞭,一下将它抽翻落地! 那妖物凄叫着自地上弹起,身形如电般向各处飞窜,阿离面容寒煞,手中红线挥舞不断抽打在它身上,妖物寻路无门,叶航所挡那处烈焰炙身她不敢过去,每每冲到老勇和阿明身前时又被一股大力弹回,如被牢笼困在其中不得逃脱,染血红线犹如利刃长鞭,每每抽中那妖物身上便冒起一股黑烟,阿离出手无情,但边上叶航却分明看见她幽黑眼瞳闪过的一抹悲怜之意。 片刻之后,妖尸厉叫着被红线抽翻,重重摔落在地,身上艳红的喜服已被阿离抽打得破烂不堪,青色肌肤上尽是一道道焦黑鞭印,深可见骨,地上尽是点点青血,黑气自伤口处不断散出,随着黑气飞散,妖尸气息渐弱,阿离停下鞭打,几道纸符自她手中飞出,瞬间贴上了妖尸的各处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