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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死气沉沉的多了去了……”那个背着炼丹炉的老头不知何时挤了过来,一身褪色的旧衣皱巴巴,衣角的污渍也不知染了多久,腰间一根韦带破得恣意,大耳圆目,不修边幅。 若不是那童颜风采饱满、苍灰长髯如戟在胸,还真难看出是个方士。 游儿被他吓了一跳:“你这老头,作甚么偷听人说话!” “你说得那么大声!哪用得着偷听!”老头扭脸一努嘴,“你瞅瞅对面那船的方士,一个个跟要出海奔丧似的!” 游儿看着他背上绕着轻烟的炼丹炉:“你沉不沉呀?不放下来歇会儿?” 老头朝江无月又一努嘴:“她不也一直背着包,你让她放下来呀。” 江无月淡道:“我这轻……” 老头道:“我这也不重。” 游儿嗤声笑道:“炉顶都比你人都高了,还不重?” “心眼小才觉得重,心装天地的,就觉得轻。”老头说罢,转身回了船舱。 游儿望着他的背影,撇嘴咕哝着:“不是鬼鬼祟祟的,就是神神叨叨的……” 江无月先前趁着晚饭的工夫,将船厅里往来的方士看遍,也没发觉有何异常,此时正望着对面「地」字船上一个个黑影。 突然,一个人影在对面船上闪过,江无月蓦一正色,直起了身。 游儿见她惊动,忙问:“怎么了?” 江无月道:“好像看到个认识的人……” 游儿愕然地跟着望了过去:“财神?!” “不是……” 游儿回头嗔道:“你还背着我有自己认识的人了?!” 江无月失笑地揉了揉她的额发:“天太暗,许是看错了。走吧……”遂牵了她回房。 往后半个月里,风平浪静。船上的人各安其所,鲜少交流,奇装异服看多了,也司空见惯不多留眼。 只是「玄」字船上那个黑衣人,不时就往这边看,看得游儿心里发毛。 一船的船士,习惯了远洋,方士本也多静心清修,过了起初的几日浪颠船簸的不适应后,也不觉无聊。 背炉老头整日乐呵呵,心情大好,这天又在船厅里摆起棋局。 边上围了六、七个人,对弈的是一个灰衣小方士,白白净净,十八九岁的样子。眼看就要败下阵来。 背炉老头笑咧咧地:“小吴争,你又要输啦!” 吴争也讪讪笑着:“炉爷,不是说这局让我的么?” “你下得太臭了,我都让你几个子了,还怎么让?”炉爷长髯一拨,“说好了啊,回岸上以后给我擦一年炉子。” 吴争瘪下嘴来就要哭。 “我来……”一旁游儿抬臂将吴争一推,“这么大年纪了欺负个小孩。” 船上的方士对这位姑娘的绝色早有议论,只是她对生人游离得很,启齿聊不上半句。 见她过来对弈,更是精神振奋。很快,边上又多立了十几个人。 炉爷理不直气不壮,哼道:“他比我都高,还小孩!” 游儿坐定,挑起颗棋子把玩在指尖,睨着他道:“你就说下是不下。你赢了,他给你擦两年;我赢了,你俩这账一笔勾销。如何?” 吴争纵眉直呼:“两年?!” “行呀!”炉爷自然欣然应允。 江无月不懂围棋,只知道沐阳子教过她,虽然不知道教成了什么样,反正输了赢了跟她们关系都不大,便抱肘在旁边只当看热闹。 游儿揽下白子,翻掌对着棋盘一示:“请……” 炉爷看着面前的黑棋,轻一哂笑,洗不洗炉子不重要,输给个小姑娘事就大了!这才收了懒算输赢的心,端坐夹棋,落下一子。 游儿本是消闲兴,哪里想要帮人出头。只是方才看着炉爷那几手,觉得适逢对手,或还有些胜算,又太久未同沐阳子对弈,一时怀念,一时技痒。纤长两指叠了棋子,黛眉沉静,也置下一子。 往常嬉闹没个正色的人,这几日多见了她娴穆的样子,看书也好,练功也好,还有现在的下棋。 不露娆姿,不显锋芒,举止逸雅,不知是从前乔装熟练,还是当真千面伊人,总归是江无月乐得在一旁陶然侧赏。 洋洋海上一秤棋,浪声隐去,只闻落子。棋盘上,两人边角相绊,横竖排兵,紧密布阵。 游儿先下手为强,围攻宽阔地带;炉爷不甘其后,击打虚弱部位。 游儿占尽对方中数棋格,探囊取物;炉爷制约后方卒子,蓄势超越。 两方纷乱交错,防的严,攻得准。一个诱敌深入,一个就严防死守。 直至棋子轻灵蔓布,杀尽边缘,劫劫相扣。炉爷将手里棋子往盒中一掷,方笑道:“和了……” 游儿也懈弛谦道:“还是炉爷棋高一招。” “不知姑娘这棋艺师从何人?” 游儿笑道:“这您不管,只说这局怎么算?再来一局?” 炉爷道:“难得棋逢对手,这局算你赢了。” “那就多谢老前辈啦!”游儿说罢便起身拉着江无月往外走。 吴争紧跟着追了出来,站前作揖:“方才多谢姐姐援手!” “不必客气……”游儿上下打量眼前这个高高瘦瘦的小方士,“你一个人来的?” 吴争道:“是呀,我们家就我一个人了,要是到了仙山,说不定捡一大包银子回去,我就能重整门风了!” --